燃案行(355)
“……”陆观道看向斐守岁。
斐守岁的注意在窄门里,陆观道便轻轻哼了声,不作回答。
没了白大灯笼,也就更好站在斐守岁身边。
陆观道这般想,传音与斐守岁:“接下来做什么,薛谭好像发现了我们。”
薛谭那双傀术所成的眼睛,自那一刻起就没有挪开过。
比活人失真,比假人鲜明。
斐守岁传音回:“既然已被发现,那就正大光明地进去。”
“怎么个正大光明?”
此言毕,两人相视。
陆观道看到斐守岁灰白的眼瞳,里头倒映出他的面貌。
“我……”
陆观道还没有忘记白狐狸的故事。
斐守岁却不知陆观道心中所想,他言:“跟着我,别分开。”
便看到斐守岁伸手再一推窄门,跨一脚,步入了门内幻境。
热浪翻卷,烘干了皮囊。
斐守岁有层墨水屏障才勉强不受影响,他背手去看,这会儿注意到他们的可不止薛谭。
一个两个靠近窄门的傀儡慢慢转头,像是触到了什么机关,一齐扭转面目,凶神恶煞。
在众傀之间,那嚣张跋扈的燕斋花也已察觉,她懒散了目光,越过傀儡,落在斐守岁脸上。
好似一瞬间的有趣,立马成了枯燥。
“贾公子来得真巧,”燕斋花讽言,“今个儿是来吃席了?”
明知斐守岁真姓名,却还唤他贾一生。
斐守岁笑回:“历尽千辛万苦才到姑娘身边,不知姑娘……”
说着,目光一缩,斐守岁看到一幕似曾相识。
火舌撩拨之下,于燕斋花众傀之前,一切都在升腾的夜里,有两个熟悉的人影在幻境中剑拔弩张。
长剑收光,厉风阵阵。
只见在火舞中的谢义山收起招魂幡,猛地往后撤步,脚掌点地,灭去一条赤火。
而紧追他不舍的是着道袍,使长剑的靛蓝衣裳。便是在不久前,道观幻境内的“师兄”二字。
斐守岁心头一痛,他虽早料到有这么一出戏码,却还是太突然了。
一出同门相残的戏被招魂幡与剑唤醒。
靛蓝木偶挥剑毫不客气,接剑的谢义山一身褐衣看不清哪里是血迹,哪里是伤疤。
老妖怪轻叹:“傀术。”
燕斋花笑回:“公子竟能一眼看出我仿人的傀儡,不妨与我说说为何?”
说着,燕斋花走下了傀儡所成的人骨椅,她赤脚白衣,将傀儡们当成台阶,一步一步走向斐守岁。
斐守岁不得不回:“自是有仙人指引。”
“仙人?”燕斋花居高临下,“什么仙人愿意与妖邪为伍?”
斐守岁想到一词,开口:“荼蘼仙子。”
燕斋花的脚步刹停。
尚且离了段距离,斐守岁已然警戒。
看着燕斋花不说话也不前进,旁边陆观道补上:“还有见素!”
“你……”
斐守岁都不敢提顾扁舟,却被陆观道说了出来,那燕斋花本就不好的脸色,更是难看。
脚掌抓住了傀儡脊背,燕斋花脸色阴沉:“顾扁舟他……与你们同行?”
起了杀意。
斐守岁笑说:“若是同行,为何不在我等身边?”
“哦?就是说他们已经相遇了……”
相遇?
荼蘼?
燕斋花复又朝两人走来,边走边道:“反正她都知道了。知道顾扁舟是个没胆量、没远见,宁愿下山救毫无干系的百姓,也不愿救她的人,她也该死心了。”
想起顾扁舟提到过的肉身成圣。
斐守岁猜出一个故事。
他说:“莫不是个悲情话本?”
“悲情?”
燕斋花大笑,“哈哈哈!得道成仙者哪来的情?也就只有她信什么牛郎织女,信那七仙董永。”
手一挥,薛谭小跑上前,弯腰给燕斋花披上一袭长袍。
雪白的衣袍,白到照应出幻境上空挂着的新娘尸躯。
新娘们悬挂在幻境天顶中,她们是一口口沉默的钟,深红的裙摆,还有干涸的血泪。
在这火光寂寥里,笼罩了白色花蕊。
斐守岁看到空中酷似刑法的阵,微微皱眉。
不光是这些新娘,他又见到,一堆又一堆的傀儡尸首。尸首极近弯折的姿势,积在燕斋花身侧,小山丘一般。而尸首都是断臂折腿,其中不只有红衣新娘模样,更多的是娃娃骨头,粗布麻衣的农夫,卷袖绑发的妇人。
还有白衣。
到处是白衣。
白衣的男子,白衣的姑娘。
男子统一被剥去面容,姑娘们都只剩白骨与黑发。黑发编成了麻花辫,辫上开满了荼蘼花。
好生诡异,就像燕斋花给自己准备的数万个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