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3)
双方正好卡在小路中央,同时停下脚。
领头的轿夫嘴里喊着:“唐家娶亲,闲人退避。”
斐守岁摸出腰间纸扇,他倒要看看这刮得什么妖风。
只见轿夫们一个个放下轿子,笔直站在路上,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倾斜方式走来。正巧此刻圆月探出了云层,凄冷的月光照在轿夫身上,那些个轿夫一下子退出光圈之外。
树影婆娑。
斐守岁执扇站在明月下,他虚眯着双眼,笑道:“我倒是没见过怕月亮的妖邪。”
既不是鬼怪,那只能猜测是邪祟。
斐守岁心叹,他刚从前面的镇子出来,度化不少冤魂,还没歇上几天又来个同行。
轿夫们仍站在黑影中不敢上前。
月光下的人儿背手而立,一边抱着个半大孩子,一边将扇子在身后打开。他一步步向前,与圆月同行。月光洒在斐守岁肩上,宛如一张白沙,朦胧又虚无。
斐守岁长得没有什么攻击性,因他有双好看眉眼,眉间隐约能看出一点红痣。他没有皱眉思索的习惯,这样的眉目融入一张俊美的脸里,再怎么来势汹汹都显得像在唬人。
此时月光勾勒,让这张值得称赞的脸多添上几分皎白。
“敢跟不敢上前?”
轿夫们面面相觑,确实不敢。
斐守岁啧道:“那还不让路。”
没有商量的余地。斐守岁已经知道面前为何物,甚至连妖都称不上,不过是小小怨念聚集在一起,试图拖个活物件了却轿中人的执念。这样的东西斐守岁见多了,大部分的下场是被路过修行人士解决,他也没必要插手。
能不自知跟着他这千年修为的,也着实没有什么眼力见。斐守岁起初自然没有放在眼里。
轿夫不言,唢呐呼呼地在风里吹,像是一首困苦。轿中传来女儿家的哭声,没哭几下,轿夫起轿让出大半条路。
斐守岁挑了挑眉,光明正大地抱着孩子与它们交臂。
陆观道趴在肩上,时不时打量那群还站在原地,无法跨过月光的死物。
“怎么做到的。”
斐守岁一愣,差些忘记要敷衍这个小孩。
他未经过思索,笑说:“行走江湖要没点本事怎么活。”
“本事、本事可以教我吗?”孩子说话还不是很顺口。
斐守岁脚步加快:“我就带你这一程,进了镇子后我就与你分道扬镳了。”
小孩打了个哈欠。
“困了。”
“你……”
真不知这孩子是故意还是无意。
斐守岁望天,见月亮正慢慢退入云层。等着孩子在肩头传来平缓的呼吸声。他轻笑,手上纸扇未收。
圆月躲避,黑暗藏在阴影下伺机而动。
斐守岁轻巧地转身,执扇一旋。一阵暖风吹出扇面,毫不留情地冲向小路。
刹那,风儿卷起路面尘土,坠在那些尾随轿夫的脸上,他们一个个做捕食的姿势朝斐守岁奔来。只见风一瞬间触到他们的脸,轿夫的面具被风瓜分,宛如从高空掉落的瓷碗,分崩离析时化为尘埃。
没了面具的轿夫们,猛地一抽,瘫倒在地,好似熟睡但未有鼾声。
斐守岁站在原地:“不知死活。”
身上的小孩被细碎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问:“怎么了……”
斐守岁合上扇子,掸去玉制扇坠沾到的泥灰,他看向远处的红轿。那轿中新娘正以极其诡异的姿势,一颠一颠地从轿中爬出。
“没什么,有只小鸟。”
“小鸟?”陆观道好奇,想要转头却被斐守岁按了回去,“想看看小鸟。”
陆观道伸出小手想扒拉开自己的碎发,却被斐守岁按得死死的,小手只能抓住衣裳。
“不准看。”
斐守岁转身走得很快,他不打算追究下去,并非什么见鬼留一面,日后好相见,不过是他疲倦了,上前只有浪费自己体力的可能。那些被鬼怪附身的轿夫,不过明日就会醒来,至于逃走的新娘,他懒怠搭理。
“为什么不准看?”
斐守岁没有回答。
陆观道想抬头,但力气不比斐守岁,深绿色瞳孔凝视之地不过斐守岁身上的浅色衣衫。不知是在胸口绣了什么花样,他认不出来。
脚步很快,应该说是越来越快了,能明显感受到风从前面吹来。
陆观道看着箱笼里跟着摇动的画卷。
“走……这么快。”
月色被乌云遮蔽,周遭的一切变得混沌,有黑雾从灌木中吐出,渐渐漫上脚掌。
“嗯,夜深了快点走。”
斐守岁的语气没有加急,淡如一碗清茶,就放在那里观赏也好。陆观道趴着不乱动,安静得像饮茶人的一句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