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35)
“无妨,无妨,算不得什么大罗神仙,”顾扁舟笑呵呵,“谢兄可别把人间官场的毛病带入了天上,你住解大人山头时,想是见过一位神君,他是那般斤斤计较之人物?若南天门里头的神仙是不分青红皂白,一棒子打死的官儿,那世间就再无向往之所了。”
谢义山释然了眉梢:“顾兄有理,便是能与顾兄称兄道弟,也是先前决绝不敢想的了。”
“然也。”
“既如此,要不我们今晚就……”谢义山将视线落在紧闭的屋门,“救人之事不可不急!”
他就是缓慢了行程,让池钗花的魂再无轮回之可能,白白地拥入大火,便心中一直有愧,见事就莽撞。
顾扁舟从谢义山眼中读出此意,笑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眼下我等一行人什么都不清楚,贸然行事只恐一败涂地。”
“顾兄说得有理。”
“谢兄救人心急,但万万不可气血上头,误了本该布好的棋子,”顾扁舟慈祥地看着谢义山,“要算岁数,我可就是你的太爷了,你要是一股脑冲进危险之中,只怕我回了天上吃三清的训诫。”
“三清?顾兄你是?!”
“然。”
顾扁舟做噤声手势。
“我竟没有察觉……”谢义山揉了揉眉心,“当真是个杂学。”
“自惭形秽不可行。”顾扁舟正要再说些什么,被一旁的动静煞了嘴。
转身去看,是陆观道打碎了茶桌上的插花瓶子。
乳白的瓷片碎下一地,冷水小小一滩,漫开来,溅湿脚边衣袍。
陆观道着急伸手去捡,让斐守岁拉过手制止。
“瓷片锋利,划了手怎么办?”
“啊!可是……”
斐守岁垂眸,俯身绕过瓷片,唯独拾起地上的花儿。
花儿比玉瓶还白,在斐守岁手中绽开,像是黑瓦上的白雪,微弱着弦月的光。
谢义山眯眼仔细瞧了瞧,忽地,他记起一事:“这不是荼蘼花吗!”
“荼蘼?”斐守岁拿起自己的茶盏,便顺手将花儿横在盏中。
“是了,花开荼蘼,盛夏才能见着的花,也是每年夏末最后的一只,”伯茶拿过一旁笤帚,扫了瓷片,“小时候师父说起此花,总是觉着惋惜,开花时赶不上万紫千红,落时又是农收的金黄,便无人在意她纯白之姿态。”
“倒是实话。”
斐守岁念诀散了瓶中之水,“与海棠镇一样啊,开的时节不对。”
瓷片入簸箕。
顾扁舟又启了一杯温茶:“海棠镇之花能常年不败,全靠了花越青的妖力。”
“一个镇的花?”
“然,是狐妖之障眼法。”
“这也是?”簸箕顺手递给了陆观道,“小娃娃,你看得出她的本貌吗?”
那簸箕还在手里,陆观道又长得高,不得不俯身细看盏中之花,摇了摇头。
“就是长这样的。”
“那便是有人精心呵护,一年四季春暖花开,不然叫着炎夏的花儿何以冬日里盛放。”顾扁舟慢条斯理地点茶倒水,“夜已深了,温了这杯,诸位,我们便歇息吧。”
屋外的风暴似乎愈发夸张,总在不停地冲击小小屋子。有冰锥坠地,哗啦了一树的雪。屋内本不吵闹,所以总能听屋外无数个老灵魂的汇聚,像是天地伊始,独留此屋存在。
狂风乱吼,好不嘈杂。
听了都觉着冷。
谢义山搓搓手,却道:“顾兄说得有理,但我蓬头垢面……”
话没说完,顾扁舟拿起那沾了水的荼蘼花,对着谢义山就是一点。
花瓣揽下三两水珠,水珠子缓缓腾在空中,谢义山呆然看着,便见水珠在他眼前四散开,净了衣裳和一脸的胡茬。
一愣。
焕然一新的谢义山大呼:“这术法,师父不曾教与我!竟真有此术!”
“那今晚我与谢兄好好商议道法自然,”顾扁舟起身,笑着,“只得委屈斐兄与小娃娃挨着睡了。”
为得方便,四人聚在两人间的屋子里,自是要两人睡一间屋子,一张榻上。
谢义山见了新术法哪还顾得上榻有多宽,他着急慌忙拉住顾扁舟,似是喋喋不休起来:“先前在师祖奶奶山头就见到不少咒术秘籍,可是师祖奶奶一概不让我碰,病一好就赶我下山!顾兄,你知道那看的着吃不到的感受吗,简直是气煞我也!”
“谢兄冷静!”
伯茶双耳一捂:“今夜顾兄若是能教我此法,哪怕是深更半夜让我去摘花我也愿意!”
顾扁舟被谢义山拖拉着往外屋走。
“摘什么花?!”
“花?那便是顾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