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3)
池钗花垂头摆手未有作答。
“小生着急赶路,这位姑娘……”
斐守岁客气话未说尽,远处的池钗花忽然朝他飞奔过来。本就几步路的距离,这下子隔得就更近了。
也正因贴近,斐守岁才看清眼前的池钗花不过一纸偶。透过纸偶躯壳,里头困着的是池钗花满目血红的魂灵。
魂灵在纸偶里嘶吼,怨气从纸偶的五识中冒出。
这怨气冲鼻,好像几年没有开窖的酸菜坛子,沤人的难闻。这种怨气自然不能触碰,幸好斐守岁反应及时,他迅速拿出纸扇,正要扇风退去池钗花,腰间忽然被什么撞到。
低眼一看,一个小小的脑袋擒住了他的腰。在一瞬息的工夫里,那个小脑袋就移到了他的面前,替他挡了池钗花的一记耳光。
那击掌法在空中扇出不少血丝。
血丝之下,怨气扑鼻,眨眼就将小脑袋困在里面。
斐守岁来不及捉住面前的脑袋,不得不后退数步,点地以求平稳。泥水溅在裤腿上,脚刚落地,那团怨气里头就传来一声熟悉的惨叫。
见一块绣工考究的绸缎落在不远处,斐守岁认出来了,是白天他给陆观道挑选的衣料。
那是陆观道?
斐守岁问自己,小孩不是在客栈,怎么跑到城外来了。不太可能,一个小孩怎舍得淋雨跑出来,跑出来又做什么。难不成那是钗花纸偶的幻术。
老妖怪警惕地站起身,就算是幻境,他也必须要退散了满是怨气的池钗花。
见他立马念诀,纸扇赋一层金光在空中缓缓浮动。雨珠避开了施法的妖。又有好几圈咒术围绕纸扇,衬出生人勿近的气质。
紧接着斐守岁两指合于唇下,他一手接下空中的扇子,一手用咒法割出唇下一滴血珠。血珠被纸扇吸入扇面,空白扇面沁现一片血红的槐林。
术成不过一瞬,就在雨中轻轻一扇,狂风卷着雨水袭向池钗花。
池钗花被那风打了个扑面,斐守岁那对灰白的瞳看到池钗花怨气下的小小脑袋。
真是陆观道。
小孩浸在怨气中间,脸色青白,唇是黑紫的,一身上好的衣裳没穿足一天就破了个彻底。
气得斐守岁连着用纸扇扇了数下,周边樟树因风落下一地的枝丫。
池钗花样的纸偶被打得支离破碎。那滚烫的魂灵暴露在雨夜里,还在不断呻.吟冤屈。
斐守岁皱眉道:“就凭这个纸偶还想和我抗衡,还不快滚!”
本双目无神的钗花纸偶忽然像是听懂了话,她小心地看着斐守岁,不知是往前滚,还是往后滚。
斐守岁见地上陆观道的惨样,他没时间在这里解决池钗花的冤魂,再不救陆观道,怕不是一次性送走两个。
于是他手捏扇柄又是一击,挥得池钗花落荒而逃。
老妖怪叹息一气,收扇入腰间,不作犹豫,跑到陆观道身边。
地上那个小孩浑身都是伤,五识浑浊不堪,像被人从悬崖上丢下来,摔了个碎骨粉身。
小孩眯着眼看到了斐守岁,他伸出手想拉住斐守岁的衣角。斐守岁反手将他从地上抱起。
陆观道咳嗽着:“你去哪里了……我找不着你……”
斐守岁没有回他,只一个劲赶向城里赶。
小孩没有得到回应,着急地拉着斐守岁,他努力睁眼抬高了声音。
“我找不着你,我找不着你啊……”
斐守岁心烦,本该现在解决了池钗花却被打断,可又心疼小孩,他想放宽的语气,但听上去仍旧冷冰冰的。
“出来做什么,不是在客栈睡觉吗。”
陆观道听到了,他不敢回答,又不得不实话实说:“你和别的乞丐跑了,我就追出来,可见不到你。我、我听到有人看到你去了城外就……就沿着早上的路来找你。我怕你走远,跟、跟不上。”
说得磕磕绊绊。
黑夜里。
陆观道摸到被自己折腾破的衣服,他的语气愈发低:“是不是我弄破了衣裳,下次不会了,下次不会了。”
风与雨吹过两人的脸颊。
斐守岁听了,迟迟没有回话。
陆观道又说:“我有用的,你别、别赶我走,我可以扛行李,还可以,可以……”
忽然斐守岁的手背覆在陆观道的额头上。陆观道以为斐守岁要打他,吓得浑身发颤。
斐守岁自然察觉:“抖什么。”
“我以为你要打我……”
陆观道触到那手没有离远,下意识地凑上前,蹭了蹭斐守岁的手背。
斐守岁摸到陆观道滚烫的额头,心里更加焦急,他问:“淋了一夜?”
陆观道乖乖地回:“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