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33)
斐守岁沉默了好久,听着小孩声音渐渐哽咽,他大概猜到说的是什么。
想了会,传音安慰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黑白无常不抓你?”
“黑白无常?”
“嗯。”
陆观道语气沉闷:“原来他们叫黑白无常。是黑白无常带走了陆姨,没有带走我。为什么不带走我。要是带走我就好了。陆姨一个人定会念叨我,说我不陪在她身边……”
老妖怪发觉小孩的话头越来越不对劲,他想引导陆观道走出那场大火。
看阿珍的情况逐步稳定,斐守岁便将心思放到了小孩身上。
语气温柔,好似只偏爱他一人。
“陆姨要是愿意让你一块儿去,她难道不会说吗?你且仔细想一想,是她赶你走的,还是想让你留下来。”
察觉到陆观道抬头在看他。
小孩眼里有了泪水,重复一遍他说过话:“陆姨赶我走的。是她赶我走,我才走的。”
“所以陆姨不愿让你去。”
陆观道转头去看窗户。
黑漆漆的夜晚,冷风不节制地灌入。
“不愿让我去?”
“不然,”斐守岁叹道,“黑白无常带走的都是将死之人。据你所说,大火烧到了家门口,你的陆姨不想你被困,所以赶你走。”
“将死之人?”陆观道呆呆地歪头,“将死是什么。”
斐守岁凝眉,不知如何解释。
睁眼看到奄奄一息的阿珍。
“我在救的姑娘,就是将死。”
“啊……”
陆观道挪了挪身子走到斐守岁身边,他坐在地上,伸手抓住斐守岁的裤腿。
“小庙里的那个白色人偶,她被火烧焦了,也是死吗?”
小孩眼神空洞,说的是池钗花。
老妖怪闭上眼:“算是。”
“唔,怪不得见不到她。她原来和陆姨一样被黑白无常带走了。她和陆姨一样不见了……”
陆观道脸上的迷茫愈发重,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落。
用手背一擦,喃喃声音。
“带走了,就回不来了是吗……”
看外屋的一片漆黑。
叹息。
陆观道拉了拉斐守岁的衣裳:“可是、可是黑白无常还没走,他们站在门外。”
“嗯,我知晓。”
“他们想带走谁?”
斐守岁一愣,轻笑:“谁都带不走。”
“我、我看他们两个在笑哩。”
“笑?他们在笑什么。”
“他们说‘就是这户人家,前些日子也来过,带走的也是个姑娘’,‘那个姑娘惨得很,城隍老爷看了那死法都直摇头’。”
斐守岁听到关键,传音问:“听得真切?真说了前些天死了个姑娘?”
陆观道肯定地点头。
可是到海棠镇的这几日从未听说薛宅办过丧事,那高高砖墙也没挂什么白灯笼。
余光扫一眼屏风后的外屋。
眼下只有谢义山能拦鬼使,旁边为救阿珍的江千念力气耗尽,到现在还合着眼休息。
而他自己无法抽身。
没有烛火的屋子,黑得能吃人。
须臾。
斐守岁本想再与小孩说话,突然外屋的门飘来一股浓重的尸臭味。混合着泥土腥,仿佛是大雨灌入,带来了湖底的淤泥,还有淤泥里的草木根茎。
来不及思索更多,两条绑着残破纸钱的黑色锁链穿透屋门,直直地往内屋阿珍姑娘的方向袭来。
老妖怪在法阵之中,无法动身。
那两条锁链,一条毫不犹豫刺入阿珍腹部,一条直接贯穿了斐守岁的心脏。
扎在内屋的白墙里。
阿珍大叫一声,身体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动作捏成一团。她的声音打碎了墨水屏障,撕心裂肺,好不痛苦。
吓得正休息的江千念一下从座椅上站起,睁开眼愣愣地看谢义山。
谢伯茶茫然地回看江幸,放下茶盏,转头大声问。
“斐兄怎么了?”
“别过来!”斐守岁第一回在谢江两人面前怒音。
谢义山骇了一跳,不知所措道:“斐兄放心,我们不过来。”
老妖怪撇过头,紧紧皱着眉头。
“你们护好自己,等我倒下了……再说。”
谢义山悻悻然坐回位置上,与江幸大眼瞪小眼。
所幸。
在场只有斐守岁与坐在地上的陆观道看得到两条黑锁链。
小孩看到面前的人儿被其中一根锁链狠狠地穿透了身体。妖血顺锁链而下,滴滴答答,溅在他的脸颊上。
丹凤眼微瞪,瞳孔收缩。
空中飘起凛冽的清香。
是槐花。
槐花香怜悯似地围绕着陆观道,如慈母安抚哭闹的孩童,一点点拍走身上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