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我輕聲喚她，小嬰兒立馬止住啼哭，哪怕面上血跡斑斑，那雙黑漆漆眼珠子，在暗夜裡熠熠生輝。”

“從前我總對她說，‘你是大自然的饋贈’，可她不置可否，其實我並未信口胡謅。她的確是大自然的饋贈，否則往生蝶怎會不引自來。”

“後來我為嬰兒系上骨鈴，悉心收養。”

“是的蝶衣，那個嬰兒就是你。我一意孤行，私自動用禁術將你複活，讓你成瞭半人半鬼的離魃，未曾問你是否願意，不知你是否怨我。”

“無論你怨我與否，我都必須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曾說過，大多數壽終正寢的凡人會入六道輪回，但求仙問道之人不可，像我等修道之人若死去，那便是身死道消，再無輪回可能。”

“道，陰陽有序也，萬物相生相克。既已問道修仙，欲求長生，便有代價。本來如此，從來如此，向來如此。”

“而那些生前被折磨害死，死前執念怨氣極深之人，會成為厲鬼，且執念越深，厲鬼越是強大。你的母親便是其一。”

“厲鬼若不及時加以渡化，便會成為孤魂野鬼，或遊蕩世間，或為禍一方。我已勉力一試，可惜，她執念遲遲未消，無法被渡化。”

“我隻好將她暫時鎮壓在荒山西南角的一棵千年桃樹下，立瞭一座無名墳。我想，解鈴還須系鈴人，蝶衣，隻有你能解開你母親心中的執念。”

“對於長風徒兒，我唯有一句，不必刻意尋我，天涯路遠，有緣定會相見。”

“希自珍衛，至所盼禱，宋聽瀾。”

話本不停顫抖，最終從蝶衣手中滑出，“啪嗒”一聲掉落在地。

臉上涼涼的，她伸手一抹，掌心濡濕，原來不知何時早已淚流滿面。

蝶戀花（二）

李長風走上前撿起話本，撫去灰後，遞給她。

手中死死攥住書卷，蝶衣轉身奪門而出。

她要去找那座無名墳。

宋聽瀾將母親葬在荒山西南角的千年桃樹底下是有講究的。

西南為坤卦，五行屬土，奇門為死門，是與全陽乾卦相對應的全陰之卦，代表母親方位。

而桃樹屬陽，借以鎮壓厲鬼。

滿荒山僅有一處位於西南且有千年桃樹。

清風拂過，落英繽紛，粉色的桃花落在李長風和她的肩頭。

待真正看見那棵巨大桃樹時，蝶衣突然駐足，心底萌生出一股莫名的怯意，不敢靠近。

從前她曾無數次問起宋聽瀾，為何山下的孩子們都有父母，而她卻沒有。

那個把她的傷疤比作花枝，比作蝶落枝頭的人。

那個告訴她，世間正道，不在太衍，而在人心的人。

那個摸著她的腦袋，對她說蒼天為父，大地為母的人。

今天終於告訴她一切真相。

“哈哈哈……”蝶衣捂臉大笑，笑著笑著，喉中苦笑慢慢化為嗚咽。

原來，原來……

她是有母親的，隻是……

靠近無名墳後，蝶衣眉頭緊蹙，暗道不好。

墳頭不知何時長出瞭一棵小槐樹，如嬰兒手臂般粗壯，枝繁葉茂，長勢極好。可是槐樹聚陰，且陰氣極重，此地若是有至陽的千年桃樹鎮壓，不可能長出這等極陰之物。

她重新打量桃樹，發現盤虯錯節的樹幹下，有幾塊樹皮焦黑，一道顯眼的雷擊紋貫穿樹身。她當下反應過來，這棵千年桃樹被天雷劈裂，活不成瞭。

於是立刻閉目催動往生蝶，紅蝶從額角翩躚而出，沒入無名墳，片刻後重新回到她臉上。

蝶衣睜開雙眼，齒貝不自覺咬住下唇，印出一道白痕，“桃樹被劈，封印松動，她逃出去瞭。”

李長風自是知道蝶衣口中的她是誰。

他拈起肩上落花，納入掌心，開口道：“這棵桃樹現在還開著花，說明被雷劈的時間應該就在近幾日，時間尚短，還未完全枯死，所以墳中厲鬼也並未出逃多久。”

“現在去追，還來得及。”

蝶衣點點頭，重新喚出往生蝶。

紅蝶沾染瞭墳中屍骨氣息，能夠追蹤厲鬼的去向。

它停在蝶衣指尖，擡手放至眼前後，紅蝶扇動翅膀，在空中打瞭轉，接著飛向荒山北部，蝶衣擡步追上。

當看見身側之人也跟上時，她忽覺不對，轉首看向李長風，“你為何還不離開？若是因為宋聽瀾，那就不必瞭。我不需要什麼人護我周全，一個人便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