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453)

作者:一笑笙箫


在他設下的可能性裡,最壞不過是拒絕,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郝自通口頭嫌棄不減,什麼拜師學藝也緘口不提,卻會在他陪他釣魚的時候信口說些年輕時候的事。

大多是官場上那點手段,不見得多高明,有時候甚至簡單又直接,但就是讓低位者無能為力,無法破局。趙執在短暫怔愣後,一日比一日認真盡心。

今日也是一樣,賀刺史給小院送來一壺酒,老頭興致好,使喚趙執也使喚習慣瞭,讓他收拾收拾小院,晚點時候弄魚膾佐酒。

這點小事,趙執隨手就做瞭,但偏偏望錢來跑來告訴他,女管事今日可能要回來瞭,證據就是寂靜已久的殷傢大宅都開始忙碌灑掃,那位眼熟且手藝好的黃廚也回來瞭。

趙執覺得自己沉寂瞭多日的心瞬間複蘇,連跳動聲都震耳欲聾,甚至美滋滋的想,這難道就是小別勝新婚嗎?沒什麼比女管事踏上寧縣第一腳時第一眼看到他更重要,趙執痛快的撂瞭挑子,說有事先走,把郝自通暴躁的罵聲甩在身後。

可當他如願來到岸口,真正看到她回到這裡的時候,卻像是被兜頭潑下一盆冷水。

她身上的衣裳是之前出門時會穿的男裝,皺皺巴巴,領口都泛黃,長發簡單的挽起,漂亮的臉蛋上沒有一絲一毫的妝色,這也就令那份憔悴格外鮮明,連看過來的眼睛裡也是佈著血絲的。一點也不明豔動人,像一朵本該開在明媚春日的花,卻反其道而行,裹著花苞穿行寒冬。

然而趙執在這一刻想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這段日子,他在幹什麼呢?

他其實幹得不錯的。

從前在太平縣和寧縣能遊刃有餘,到瞭州城也沒給誰丟臉,事情不難,人也好相處,沒多久誰都能叫他一聲趙哥,那麼多小吏,長史甚至刺史都叫得出他的名字。對,他還纏上瞭郝自通這個老頭,在他這偷摸著學瞭不少東西,那些他不熟悉的,更高一層的地方是什麼模樣,他已經能憑自己所學來想象。

他一直聽她的話,沒有因為她不在就像個廢物一樣無所事事,而是前所未有的充實。

可這有什麼用呢?

他無比認真的過瞭這段日子,再見到她的時候,兜頭而來的冰冷現實,仍是一段他難以跨越的距離,不知道她經歷瞭什麼,但一定是一段辛苦艱難的日子,而他卻在一無所知中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已經做好的很好。

一股對她的心疼和對自己的厭棄忽然交織,直接拉下瞭他興奮揚起的嘴角,整個人像條霜打的茄子。

他甚至有點後悔沒有把今天該做的事情做完就來找她。

沒有女人會喜歡男人這種沒出息的樣子。

他匆匆告別,她果然沒有多問,正經事上,她永遠拎得清,轉頭就走瞭。

回到衛傢小院,衛璞已經把院子收拾好,酒和新鮮的魚也已到位,就差人來下刀,趙執站在院門口,坐在院中的郝自通甫一擡頭,便瞧見瞭神色遠不似離去時那般雀躍的青年,他冷笑一聲,也不問他為何現在回來,為何這般模樣回來。

趙執也不解釋,看到砧板邊磨好的刀,他擼起袖子就過去坐下,熟練的開始片魚。他的刀壓的很平,片出的魚肉均勻晶瑩,又被一片一片擺在細竹編排的器皿上,起伏間透出深沉的器皿底色。這樣的細致活兒不能分心,否則便是毀魚又傷己。

郝自通在旁自斟自酌,時而伸手從竹盤上直接撚一塊魚肉丟進嘴裡,時而看一眼片魚的人。

衛璞看看兩人,笑著搖搖頭,去廚房繼續煮湯。

院中隻剩郝自通和趙執。

刀刃劃過魚肉,片下最後一片,趙執動作忽然頓住,伸手拿過佈巾擦瞭擦沾瞭油脂的刀身,全神貫註的心思終究散瞭一兩縷,他大概知道,所以不敢再片。

“老頭……”

郝自通挑眉斜睨他,這小子,近來有求於人,總是很守禮的喊他一聲先生,如今竟又沒大沒小換回從前的稱呼,可他也不在乎,含含糊糊的應瞭一聲。

趙執像是思索瞭很久,他手裡還拎著刀,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我聽人說,你的出身一般。”

郝自通哼笑,這一次應聲明顯響亮瞭些,好像那並不是一個令他難堪的答案。

趙執轉頭看他,莫名其妙問瞭句:“你就從來沒過懷疑過嗎?”

郝自通瞥他一眼,趙執以為自己沒說清楚,又問瞭一遍:“你的出身一般,卻可以位極人臣,這個過程中,你從來沒懷疑過自己嗎?有沒有資格走到那一步,有沒有那個能力去客服阻礙……”他頓瞭頓,自嘲笑道:“當然是我白問,畢竟你都走到瞭,我就是……有點好奇,你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當真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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