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223)

作者:一笑笙箫


趙執的大哥趙堅,手臂上就有這麼一道疤痕。

初為人父母,二人都有生疏出錯的時候,當年,章氏就是一時沒註意,讓趙堅從高處摔下來,腦袋倒沒事,可手臂上拉開瞭好大一條口子。

這道傷疤,也成為章氏在日後對趙堅的愧疚根源之一。

霓瓔眼眸輕轉,見趙執垂下眼,目光黯然。

眼前這景象,隻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不相幹的外人。

他們所想所念,都與他無關。

那一頭,緊張孩子的章氏被打橫抱起送回瞭房間。

她雖瘋瞭,卻可以感知身邊人的善意與惡意。

而眼前出現的男人,有一張讓她熟悉到不敢認的面孔,做著許多她熟悉到骨子裡,卻不敢輕易確認的事情,她隻是愣愣的任由他擺佈,將一雙腳放到瞭溫度剛好的水盆裡。

她下床時便赤著腳,不過片刻的功夫,一雙腳便像是兩坨冰疙瘩,好在暖水濯足,很快便回瞭溫度,也洗凈瞭腳底沾染的髒污。

男人沉默而溫柔,熟練的從櫃子裡翻出一雙新的白襪,仔細的為呆愣的女人套上。

無人窺見的角落,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抽泣。

霓瓔和趙執一起轉頭,就看到一起蹲在旁邊暗中觀察的璇音兩眼紅紅的,捏著塊帕子抵在嘴邊,努力的不讓自己再發出驚擾的聲音。

她察覺到旁邊人的目光,轉過頭盯住趙執:“戲是演的,可情是真的。這附近認得你爹娘的,我們都差人打聽過,當年你娘嫁給他,不知道多少待字閨中的小娘子羨慕又嫉妒。不怪你娘受那麼大的打擊,我要是也被這麼個好男人寵著,以為是天長地久,誰知道是陰陽相隔,我也得瘋。”

璇音有點嫌棄這兩人破壞瞭自己的情緒,說完便不再搭理他們,扭頭繼續專註於自己排的戲。

霓瓔看瞭趙執一眼,什麼都沒說。

趙執微微蹙起眉頭,若有所思的繼續看下去。

璇音的安排其實很簡單。

既然是要喚起章氏的理智,那就得把最觸動她的記憶全都挖出來,這些事情可能不是同一天,甚至不是同一年同一個地方發生,但沒關系,統統糅雜起來,一件接一件在她眼前重演,這樣才能造成更深刻的影響。

果不其然,不到半日的功夫,章氏就完全接受瞭眼前的男人。

他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對她有過多親密的舉動,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章氏的眼神變瞭。

她不再像誤闖詭境的外來者,惶恐不安的審視著周圍的一切,而是慢慢的融入瞭進來,好像她本就身處其中。

吃飯的時候,看到男人擺放碗筷,她會慢半拍的幫著擺坐具。

一傢人圍桌而坐時,看到男人給孩子夾菜,她也會嘗試著為兩人夾菜,當每一個動作都落在實處,證明著這不是虛無的幻想時,她便陡然流露出一股興奮和喜悅,然後更加殷勤的做這些事。

整個過程中,除瞭孩子會偶爾發出笑鬧聲,沒有一個人說話,但在章氏的腦中,這些記憶或許已然跟著複活,像一副黑白的畫卷一點點上色出聲,與眼前情景融為一體,根本不需要多餘的演繹。

她開始主動跟著男人和孩子,不放過與他們在一起的任何時刻,一傢三口其樂融融,趙執就在旁邊看著,整個人陷入瞭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默之中。

吃完飯後,院中忽然多瞭一堆幹木頭。男人來到院中,拿過斧頭開始劈柴。

趙執眼神微動,好像想起瞭什麼。

一旁適時地想起瞭璇音的解說。

“情竇初開的少女或許期盼轟轟烈烈的感情,可對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女人來說,細水長流的溫柔才最動人。這村裡的婦人,哪個不是嫁瞭人之後女人當男人用的,打柴挑水,洗衣做飯都是本分,所以她們打架都比一般女人有力氣。”

“可你爹就不一樣瞭,從不讓她幹粗重活兒,因為你娘怕冷,每年快入冬的時候,他會把柴火備的足足的,傢裡時時刻刻都是暖和的。附近鄰裡還曾玩笑,趙闊備柴,就是冬至。”

趙執恍然:“難怪。”

霓瓔:“什麼難怪?”

趙執眼神一黯:“我娘冬日裡發瘋,就去劈柴火,怎麼攔都攔不住,可她根本沒多少力氣,柴火也扶不穩,險些砍到自己。”

他說話時,擡手摸瞭一下自己的右手臂。

霓瓔伸手去拉他的右手,趙執指尖輕顫,他好像也成瞭失去反抗的章氏,任由霓瓔把他的袖口拉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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