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8)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我知道。長刀不一定殺人。”

也可以震懾人。

說著,她竟是直接從崖壁之間走出。身後,來不及阻止的三個侍衛,急匆匆追瞭出來。

風飄過這座沉睡瞭百年的萬佛窟。

宣榕看到,騎兵如墨,在這張沙漠宣紙上勾勒縱橫。

而中秋的月色皎潔明亮,伴萬裡星河,璀璨滾落,傾倒在她身上。長風吹起她袖角白紗。

緊張的氣氛一滯。

一時之間在場兵卒都心生恍惚,不知看到的是人還是神。

宣榕將視線對準不遠處的青年。

不透過琉璃鏡,才發現,他濃眉入鬢,眉骨高挺,唇卻極薄,色澤濃豔。極端的反差,讓他面容染瞭靡麗,英俊得近乎邪氣。

他早已下馬,馬鞍上立著隻威風凜凜的蒼鷹。

而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撫上雪狼的後頸。青年身形頎長,正懨懨垂眸,聲線壓得很低,像在訓斥貪嘴的雪狼。

忽然,他像是察覺到四周寂靜的異常。又像是若有所感,倏然擡眸,與宣榕四目相對。

那個瞬間,一雙純黑如淵的眸裡,浮現出無法掩蓋的茫然失神。

“……”

宣榕剛想開口,就見耶律堯似是愣住,撂下玄馬和雪狼,闊步徑直走瞭過來。

直到數步距離時,一柄紫色長劍橫上瞭他的頸邊。

昔詠估計是沒見過這種送頭上門的怨種,欲言又止好幾瞬,才環顧四周,厲聲而道:“全都退後!”

又簡單急促道:“馬!”

三個侍衛磨合瞭一年,早就默契十足。聞言,輕功最好的容渡足尖輕點,飛身去搶最近的馬。

而耶律堯也似被驚醒,渙散的眼神瞬間清明。

疑惑掃瞭他們一眼,像是反應過來什麼,輕而又輕的,笑瞭一聲。

他擡手,指尖捏住昔詠長劍,一掰,一折。

佩劍削鐵如泥,饒是借著扳指使瞭巧勁,也難免與肌膚相觸,剎那鮮血蜿蜒滴落。

耶律堯卻看都不看,反手一擲,一截斷刃如紫電,向容渡襲去,逼得容渡不得不身形一頓。

同時喝道:“都給我回神!”

隻此一頓,在場所有的北疆士兵,都從誤以為的“幻境”裡都反應瞭過來。

口哨四起,駿馬奔散,容渡再無可能從擅馬的草原兒郎手裡,搶到馬匹。

耶律堯這才垂眸,他懶得管橫脖的斷刃,隻靜默地看著宣榕,半晌,才一邊轉動手上被血浸染的扳指,一邊似笑非笑,吐出幾個字來:

“小菩薩……你怎麼在這?”

交易

為何隻帶三個隨從,孤身遠赴西北?

說來複雜——宣榕幼時多病,護國寺住持說她佛緣深、塵緣淺,二十歲前最好遠離皇權,在塵世廣結塵緣。

無人當真。

直到十三歲那年,她病得奄奄一息,太醫院和鬼谷都束手無策。父母迫不得已,連夜送她南下。

她在姑蘇寒山寺住瞭一年,養好病,隨邱明大師四海佈施,吃過糟糠咽過幹糧,風餐露宿走遍紅塵。

卻真的沒再病過。

所以父母與其說是隨她獨自西行,不如說,是不敢拘她在皇城。

但面對耶律堯,宣榕隻言簡意賅道:“來拜謁佛陀。沒想到遇到漠北的傢事。”

“見笑瞭。”耶律堯似乎並不想讓她插手,擋住身後血泊,“今夜你就當什麼也沒看見吧。”

宣榕擡起頭。青年比她高出一個頭,逆著光,看不清神色,隻望進瞭一雙沉靜深邃的黑眸。

黑……眸?

宣榕壓下詫異,淡淡反問:“大齊不過問他國內政,但邊關十裡一哨防,二十裡外就是二十萬整軍待發的將士,你們怎麼進來的?”

耶律堯瞥瞭眼纖白指中的小狼煙,道:“他們倆嘉峪關有內應,應是從樓蘭偷潛的。我麼,蒼嶺抄近道。”

說著,他像是才註意到近在咫尺的索命閻羅,屈指一彈脖上斷劍,笑瞭一聲:“紫電青霜雙蝶劍,前任當康軍副帥——昔大人?久聞瞭。勞駕,挪一下劍,我也無意起沖突。”

昔詠神色冷凝,沒敢收手。

宣榕卻眸光轉向斷劍截面,若有所思,終是輕輕啓唇:“昔大人,收劍吧。”

昔詠有兩劍,一名紫電,二名青霜,是她年少闖蕩江湖時,一位老師傅用精鐵冶煉的。上過戰場、殺過刺客,十幾年鋒利如新。

今天卻被耶律堯輕巧折斷。

說明他內力強橫到瞭一定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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