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75)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覺得他煞有其事的分析,非常有道理。

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她有這種長輩,隻能眨眨眼道:“所以,你想試探宋灼和前兩件事兒有無關系?”

“啊不。”耶律堯輕描淡寫道,“我想試探一下昔詠對他的態度,看看能炸出點什麼有意思的,望都太無聊瞭。”

宣榕失笑:“那你試探出什麼來瞭嗎?”

耶律堯意味不明地笑笑:“昔詠可是禦林軍指揮使。全京城消息,大到帝王朝政,小到民間瑣碎,哪一件能逃過她的耳朵?她至今未現,還不能說明什麼嗎?”

話音剛落,一支披堅執銳的勁旅從遠處對面駕馬馳來。

為首的女將肅容冷豔,身姿颯爽,左側百姓紛紛為其讓開瞭道,軍號隨之而至——

“禦林軍疾行,避讓——”

耶律堯面無表情道:“哦,出現瞭。”

藏人

看到昔詠當真在賭坊“朝天閣”前勒馬, 英氣的柳眉緊擰,翻身下馬,右手按住佩劍劍柄, 踏步上樓。

宣榕失神一瞬,而耶律堯若有所思, 笑瞭一聲, 微微側頭壓低聲線:“正職調任前夕, 她應當更愛惜羽毛才是。還親自現身, 說明宋灼在她心裡分量也不低。”

宣榕神色不變:“為何認為昔大人要調任瞭?”

耶律堯不假思索道:“前幾年讓昔詠各地任職、熟悉駐軍,又讓她當瞭快三年禦林軍指揮使,去年更是護衛你出京。軍功有的, 資歷刷瞭,臉也露瞭, 恐怕年後就會給她安排新的統帥職位吧——你傢哪一位長輩的意思?”

宣榕向對面望去, 昔詠已入坊內, 便“唔”瞭一聲:“娘親的意思。她很賞識昔大人,總想讓我跟她多學學。”

“……?”耶律堯奇道, “她做事遠無你周全,你跟她學什麼?學怎麼近戰揍人嗎?”

宣榕輕笑著擺手:“不是啦。學鈍感。把心磨得粗糲一點, 肚子餓瞭就先吃飯, 天塌下來也能裹著被子先睡覺。人之一生, 拋卻功名利祿,不也就吃與睡兩件事麼?”

耶律堯沉默片刻, 半晌, 不辯情緒地淡淡道:“狠厲是靠磨難和痛苦換的, 粗糲也是。你怎麼會認為自己需要這種東西?”

京中貴女,論身份地位, 無人能比過宣榕。

論博聞強識、機敏善斷,恐怕也幾無人能勝過她。

昭平郡主在花團錦簇裡降生,她像是個國泰民安、物阜民豐的昭告,既可以做個富貴閑人,無憂無慮甚至囂張跋扈過完這一生;亦可以翻雲覆雨,做大齊第一位女帝。

可她偏偏都不。

宣榕往回撤瞭幾步,依舊註意著賭坊動靜,無奈道:“可我想走出公主府,去看看更廣闊的天下呀。”

直面人世間時,粗糲是必要的。與一個人是否良善無關。

耶律堯不置可否,垂眸望去。這個角度,少女眉心朱砂蘊瞭午後暖光,聖潔皎皎。

說來奇怪,京中流行的妝容幾年一換,桃花妝、飛霞妝盛行一時又銷聲匿跡。唯有觀音妝長久不衰,就連今日街上,放眼望去,很多妙齡女郎都是點染眉心。

或嬌俏可愛,或靈動活潑。

但鮮少有人能如宣榕這般,立於此處,即為悲憫。

耶律堯緩緩挪開目光。

宣榕忽然輕道:“咦,那輪椅做得機巧。宋傢仆從方才送來的嗎?”

又一輛天女散花的花車駛過,花瓣如雨落後,展現出長街對面景象。

昔詠一身輕甲,沉著臉,步伐穩重地殿後而行。

在她前方,宋灼早已坐在一方鐵木輪椅上。那輪椅做得精巧華貴,扶手墜金鍍銀,後輪處有可收縮的三角支輪,哪怕過階梯也如履平地。

比起昔詠陰霾的臉,宋灼倒是笑得沒心沒肺,說瞭幾句什麼,直把昔詠說得暴跳如雷,怒喝相斥。於是,他微斂神色,愁眉不展,一副西子捂心模樣。

弱不禁風至極,仿佛下一刻就能羽化登仙。

百姓根本不懼守衛京城的禦林軍,長街嘈雜。

宣榕還是聽不清對面說話聲,隻能看到宋灼又揣著可憐表情,啓唇數句,這次,昔詠面色終於緩瞭緩。

宣榕稍放下心來:“看來沒什麼問題……阿松你這是什麼表情?”

容松一臉不忍直視,漂亮的五官扭曲:“沒、沒什麼……”

習武之人內力深厚,視聽遠超常人。宣榕側頭,果然,耶律堯眉梢一挑,也看得饒有趣味,喉間似是滾出瞭一聲:“……嗯?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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