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64)

作者:雕弦暮偶

火爐星點迸濺,一點煙火炸在她的裙擺。

與此同時,有人疾步而至,謝旻向來笑瞇瞇的臉上沉得能滴出水來:“表姐,出事瞭,這次是真的大事,如舒公死瞭。傷口是刀。”

宣榕一時不察,沒握住刀柄。

鋒刀出鞘,細嫩的手指被鋒利的刀刃劃瞭道血口。

對峙

宣榕來不及管手上傷口, 驚詫道:“如舒公……?怎麼會?!”

如舒公顧弛,字如舒,是當朝大儒, 早年隱居不仕,久住鐘南山。

後被聘入京都, 向來是世傢座上賓, 亦是皇子王孫們名義上的西席。她和阿旻都臨摹過如舒公的帖子。

他有一幺女, 與阿旻青梅竹馬, 可惜註定有緣無分——顧弛避世,不想沾皇權,舅母瞧不上山裡來的野丫頭, 一心想為阿旻尋一位規矩有禮的世傢貴女為妻。

可無論如何,如舒公總歸是受人敬仰、身份崇高的一代大傢。

誰想殺他?誰敢殺他?誰能殺他?!

宣榕驚得刀沒握住, 謝旻卻瞥見她流血不止的掌心指腹, 陰沉的神情微緩, 下意識軟瞭語氣道:“先把你傷口處理一下,待會再說。”

一旁侍女立刻取藥包紮, 宣榕等不及瞭:“不用等,你現在就說!”

謝旻在旁邊黃梨木椅坐下, 閉眼道:“我怕你太激動, 我也怕我太激動。表姐, 你先讓我緩緩,我剛從顧楠那裡過來。她嚇得厲害。”

等宣榕右手包成白粽子, 謝旻才緩緩睜眼, 冷靜道:“兩個時辰前, 如舒公在望鵲樓設宴。宴請今年殿試的門生,還有些許京中官員。酒過三巡, 出門散酒熱,久出不回。他的學生們發現不對勁,急忙出去尋找,在碧水苑中發現他屍首。”

宣榕清冷出塵的臉上浮現一抹茫然,直覺他要說出什麼瞭不得的話:“……然後呢?”

“然後……”謝旻一字一頓道,“他胸膛中刀,刀刀見血。仵作說,從傷口看,刀口長,寬兩寸有餘,應當是把彎刀。和藏月一樣的彎刀。而在碧水苑隔壁的久輝閣,蕭閣老作為禮部主管官,同鴻臚寺一齊宴請各國使節,並在齊質子——”

這段話圖窮匕見:“耶律堯也在。”

宣榕腦子裡嗡的一下,勉強轉過彎來:“可耶律和如舒公,無冤無仇的,沒道理殺他啊!”

謝旻卻森然道:“怎麼沒有?上月兵法課上,如舒公被他懟的面紅耳赤,差點沒拂袖而去,後來罰他抄書。”

宣榕啞然:“你也被如舒公罰過抄書,你會因為這點事情生老師的氣?”

謝旻輕叱道:“我不會,但誰知道他會不會?!他連哥哥的眼睛都想挖,舌頭都想割!”

謝旻明顯處於震怒,宣榕閉瞭嘴。

但下意識的,她還是認為,隻要不涉其母,耶律堯不算難說話。

在習文之事上,態度更是端正,那次和如舒公縱有辯駁,也算你來我往,未棄禮節。如舒公罰他抄書也是因他行兵太過猛烈狠絕,想敲打一下,並非被小輩駁瞭面子惱羞成怒。

綜上種種,宣榕實在想象不出,耶律堯會為瞭這點小事殺人。

“現在人在哪?”良久,宣榕啓唇。

謝旻怒意微斂:“還在望鵲樓。京兆尹已至,監律司亦要至——父皇想私底下處置,不會走三司會審。表姐,今夜我來,是想說,你不要插手。”

沉默半晌,宣榕輕輕道:“他若真殺人,我不會包庇的。”

“行,我再去望鵲樓一趟瞭。”謝旻得瞭個意料之中的回答,也不欲多留,點點頭,眼眶泛紅,向外走去。

夜色微涼,華燈初上。

公主府很安靜,元宵節後各種應酬瑣事紛至沓來,娘親和爹爹忙得腳不沾地。

今晚之事,甚至根本沒重要到讓他們親臨現場,兩人最多過幾日能聽到一嘴閑談。

宣榕靜坐片刻,終是對旁邊侍女輕道:“去看看阿松和阿渡還在不在,若沒出發,讓他們來一趟。”

在兄弟倆抵達後,侍女退到外閣。

容渡容松皆換瞭監律司官吏服,上繡錦鯉飛魚,腰佩長彎刀。

是準備出門行差的裝束。

容松順手抄瞭杯桌上溫茶,趁出門前狂飲幾口,容渡則抱拳俯身問道:“郡主,喚臣等何事?”

宣榕從兩人身上一掃而過,稍加對比,拿出一條新的紅綢裙,溫柔道:“阿松,這件和我身上一樣,沒穿過,你換上吧,今夜裝作是我。”

容松一口水噴瞭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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