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74)
作者:雕弦暮偶
她閉眼一嘆:“好。”
上位者一個念頭,千萬將士鮮血鑄就。
可矛盾到達極致,征戰避無可避。
所以這場戰事快結束吧。
忽然,有人觸上她眉心,道:“別皺眉,以戰止戰,古而有之。再正常不過瞭。”耶律堯笑著轉過話頭:“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來?”
說著,他趁宣榕還沒睜眼,伸手將她一拽,拉入懷中。
宣榕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見他自問自答。
語調散慵懶,尾音拖得很長:“想你瞭。”
宣榕還是不太適應耶律堯這一言不合,就親昵相觸的直率,微擡聲量道:“你……!這不才三個月嗎?”
而且書信來往沒斷過,最多的那天,青鸞連叩瞭兩次窗。
滿堂的幕僚都一臉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耶律堯擁著人,將下顎輕輕抵在她肩上,道:“三個月,九十天,一千多個時辰。不短瞭。不過很奇怪,可能是駐外行軍太累瞭,我沒有做夢。”
不像很久以前,還能夢到一點她的日常瑣事,少女在撫琴作畫,在與友人品茗暢談,在天金闕莊嚴的鬥拱下儀態端矜、緩緩走過。
光影細碎,撲打在她身上。
光都在追著她而去。
是一個夢,也是聊以慰藉的支撐。
近來沒有過瞭。
隻留下很沉昏安寧的睡眠。
耶律堯理直氣壯道:“所以,更想你瞭。”
宣榕:“……”
她愣瞭半天,聯系到某一封信上那句末尾傾訴,才反應“所以”從何而來。
登時耳廓紅瞭一片。
又聽到耶律堯火上澆油問道:“絨花兒,你有沒有夢到過我?”
寢安2
宣榕一向眠淺夢多, 醒來大半也就忘瞭。
但若篤定完全沒有夢到過耶律堯,那也是睜眼說瞎話——
至少在某個不辨對方身份的夢裡,她還做過登徒子, 摸過人耳垂。
而在此之前,他“死訊”傳來的那個月, 她夢裡, 少年也反複在深淵裡掙紮上爬。一同在深淵的, 有很多人, 像是看不清面孔的蕓蕓衆生,在哀嚎咆哮,表情痛苦, 歇斯底裡地想要爬出黑紅深淵。
隻有他,是冷著一張臉, 一言不發地往上攀爬的。
眼眸像是死寂的湖水, 被人扯住腳踝, 再次跌落,他就站起來, 擦擦臉上血跡,再次面無表情地往上爬。
倔強至極, 透著一股無言的瘋。
懸崖頂上有什麼呢?
她仰頭望, 什麼也看不清。
卻在那無數個瞬間, 共情到無數的無可奈何。
於是,宣榕很輕地點瞭點頭:“有。不過不是什麼好夢, 後來給你供奉長明燈, 抄瞭經卷超度, 也就沒夢到過瞭。”
耶律堯本是隨口一說,沒指望有個肯定答複, 聞言一愣,漫不經心的神色一斂,正色道:“你去江南之前,經常夢魘麼?”
“不多。”宣榕不欲多提,輕柔笑道:“主要是,那時候也沒人支會我一聲,他是假死呀。”
耶律堯沉默下來:“以後都不會瞞著你。”
環在她腰間的小臂微頓,宣榕便垂手,輕輕按住他腕間佛珠,語氣溫和:“國事為上,平安歸來。在戰事結束之前,別再沖動行事,晝夜不休地跑來,就為瞭見一面瞭。”
耶律堯早料到她會委婉提及,倒也不怎麼失落,隻懶洋洋道:“我估計至少等明春冰化,才能攻入儀蘇。從九月算來,得小半年瞭,你總不能讓我小半年都不見你吧?”
宣榕輕輕道:“不是指摘的意思,我很開心你不顧風雪過來。但戰場局勢,變幻莫測,在來回奔波上多用一分精力,你用在行軍上就少一分。萬一因此受傷瞭,如何是好?”
耶律堯微微一僵,聲線卻依舊平靜:“擔心我啊?”
宣榕點頭:“阿堯,一直有人在掛記你的。”她頓瞭頓,還是道:“另外耳飾作好瞭。給蔣大人瞭。”
耶律堯似是僵得更厲害瞭。
這段時日,宣榕算是琢磨明白瞭——
她若害羞退怯,這人隻會順桿子上爬,若她能主動幾分,不好意思的反倒是他。
但問題在於,他適應強,同一尺度、類似的事,最多隻會不自然一次。
她卻不行。
果然,些微不自在後,耶律堯笑道:“郡主的聘禮?”
“之一。”宣榕側頭,他面容妖冶精致,眼尾上挑出一個優美弧度,冒雪趕來,鬢發間似是還有濕冷水汽,薄唇比起以往的殷紅,稍微失瞭點血色,反倒更像是蠱惑人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