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72)

作者:雕弦暮偶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筆觸生硬的一頁畫。

看得出來畫得認真,但奈何畫技生疏,宣榕揣測好一會兒,才咂摸出點“阿望趴在地上擡頭看”的韻味。

她失笑,翻過一頁,看到仍是行軍趣事。

便先翻到最後一頁,上次結尾也是一幅小畫來著……

但這一次結尾是一筆一畫的一行字。

宣榕手指一頓,耳尾緩緩地染上一點薄紅。

紙上,相思不提,隻寫。

“望神女入夢,憐我憂思繁多。”

相見

臉頰發熱, 宣榕下意識就把信頁合上。

一旁苓彩見她神色有異,好奇探頭:“郡主您怎麼啦?”她註意到宣榕繃緊的指尖,瞭然:“哦……”那位來信瞭啊。

於是, 她麻利地磨墨取筆,鋪好宣紙, 方便郡主回信。

然後就快步走向屏風外間瞭。

知情識趣到瞭匪夷所思的地步。

宣榕:“…………”

她無奈地按瞭按眉心, 再把信頁翻到前面, 仔細看起來。

耶律堯還是謹慎, 知道這種寄信方法遠無驛站可靠,信中未提任何軍務詳情。偶有模糊帶過,也盡是趣事。

宣榕也便照葫蘆畫瓢, 摘瞭點近來京中轟動的事兒。

比如袁閣老傢鬧出瞭真假千金的醜聞,嫡孫女當年被人暗中調換瞭;

也比如工部著手休整護城河, 結果, 從淤泥挖出數百年前的寶劍, 劍鞘已腐,劍體鋒利依舊, 刻著松籬清的字;

還比如你傢蔣大人和禮部談論定親,事無巨細, 業務嫻熟, 讓禮部尚書數次萌生挖人的想法。

說完事, 又畫瞭一則望都錢金山秋景圖。

剛要折信封蠟,忽然, 她想到什麼, 重新拿起三頁來信。指尖劃過第一列的第五字, 第二列的第二字,第三列的第十字。依次往下數列, 又是第“五”“二”“十”字,連起來——

“冬渡易水關口”,“欲僞作重傷詐敵”,“勿慌勿怪”。

咦?

宣榕微微一愣,明白過來這是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還怪隱蔽的。她失笑,將原本寫好的信對瞭幾折,拋入焚紙爐。

又平攤紙頁,寫瞭一封新信。折疊封蠟,放入青鸞機關鳥的腹部,關匣摁鎖,推窗放飛“信使”。

信中,仍是照葫蘆畫瓢,也用耶律生辰隱匿瞭一句話——

“冬送物資以南”,“我可入邊境城池犒勞士卒”,“同誘敵軍”。

……

自秋至冬,戰事陷入焦灼。

這是正常的,西涼本就地勢奇峻,瘴氣繚繞、黑水四散。

若是他們打定主意龜縮境內,又有奇門機巧倚靠,外人很難強攻。

三邊同時打起消耗戰,依靠國內支援巨額糧草供應,吃虧的肯定不是西涼。

而耶律堯一向不喜坐以待斃,果斷選擇“重傷”詐敵,引誘他們迎戰。

他“重傷”在一次冒進的南下進攻。

那夜大雪初降,易水結瞭冰,率兵從關口強攻時,耶律堯被飛矢射中,又遭火炮轟炸。據說當時場面慘烈,亂作一團,最後主帥還是被親信冒死拖走,撿回一條命。

當晚的軍帳是一盆盆往外端血水。

主心骨倒下,消息封鎖不那麼及時,這副“重傷至極、命不久矣”的樣子,自然被傳到瞭西涼。

衛修開始蠢蠢欲動瞭。

若說這還不能讓西涼決策者們暗下決心,那昭平郡主南下,護送物資,親臨聊城鼓舞士氣,但又被大雪封路,無法撤離之事——

讓西涼徹底有瞭“機不可失”的錯覺。

五十萬軍隊兵臨城下,蓄勢待發。

而雪下得又急又大。

宣榕披著厚氅,撐著傘走在空曠街上。

身後容渡如影隨形,手上拎著一扇羊排、幾盒糕點、些許香料,他向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此刻,卻能被人看出魂不守舍。

宣榕對他再熟悉不過,側過頭,溫聲道:“阿渡,你若放心不下阿松,找他便是瞭。我這裡不用太多人看顧的。”

容渡心不在焉的:“不必,謝郡主……”他回過神來,這說辭太過生硬,連忙解釋道:“聊城外不都大雪封路瞭麼,過去不瞭的。”

宣榕笑道:“向外傳言,自然說得驚悚駭人。想進城池,多的是法子,路又不止一條。”

容渡有一瞬間動容。但猶豫片刻,還是沉默著搖瞭搖頭。

宣榕也不勉強,隻囑咐道:“若你突然想去瞭,隨時走,不用和我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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