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7)

作者:雕弦暮偶


宣榕也看瞭過去。

她微微蹙眉,就聽見耶律堯差不多說出瞭她心中所想:

“章平兒子?這麼俊俏的小孩兒,長得和他那面團樣有丁點像嗎?”

尋夫

這小孩兒濃眉大眼,長相周正。

章平人到中年發福,也依稀能看出細眉長目,鷹鈎鼻,厚唇瓣。臉上總是三分憨厚笑意,像個散財的彌勒佛。

在宣榕看來,說蕭越和章平是父子,都要比這倆人是父子來得讓人信服。

可她仍察覺到瞭不對勁:“奇怪……府衙離這遠著,她怎麼到這邊來尋章平瞭?”

從廊簷外望,附近州郡士兵已要驅逐這位婦人,宣榕便將匕首合歸木鞘,遞還給耶律堯:

“耶律,這刀淬得漂亮鋒利,是不可多得的寶刃。但我武功不行,它在我這會明珠蒙塵的,你收回去吧。”

說著,她一提裙擺,步履匆匆地下樓。

身姿亭亭,即使快步也不顯倉促,走到兵卒面前,溫聲說瞭句什麼。

又彎下腰,不知從哪個荷包裡摸出一顆麥芽糖給小男孩,最後,才和那名神色不安的仆婦輕聲交談起來。

耶律堯於二樓垂眸,一言不發。

良久,才摸摸用腦袋蹭瞭蹭他指腹,像是在安慰他的竹葉青,笑道:“無事,當年煉這把刀的時候,我本就沒期待過,它能被送出去。”

下一刻,他收斂起所有情愫,漫不經心道:“走,像有好戲登場,下去瞧瞧。”

而另一邊,那位婦人千裡迢迢趕來,險些被兵卒驅趕,本就受驚。

乍一見到宣榕如此柔聲慢語,姿容若神,差點沒給她哭出來:“我我我是從巴中來的,官話說得不地道,姑娘莫見怪。”

宣榕在巴蜀遊歷過數月,方言不會說,但能從她糊成一團的音色裡,勉強猜出個大概,便道:“沒得事。隻不過……夫人自稱是章平妻子……可章平當年在京,早就娶妻生子過瞭。”

記得是蕭越做的媒,娶的是三品大理寺卿傢的女兒。

後來章平外放,任職隴西,妻兒也是跟過來瞭的。

聞此言,婦人眼眶中淚水再也止不住,清淚劃過髒灰的臉,沖出兩道淚痕:“造孽啊!造孽!我供他吃供他穿,供他考上舉人,給他湊夠盤纏,讓他赴京趕考,可他怎麼就、怎麼就……”

婦人嚎啕一聲:“不要我們瞭呢?”

在場所有兵卒聽到上司密辛,都面面相覷。有機靈的,互相使瞭個眼色,匆忙矮身通風報信去瞭。

宣榕呼吸微微一緊,若這事屬實,那章平前程自此毀盡。

即使不屬實,挑著昔大人在的日子,將這對母子送來,也能給章平找不快——

章平這是得罪瞭誰不成?

“昔詠起早去瞭隴西的練兵場巡視,章平陪同。”旁邊,耶律堯不知何時也下瞭樓,他說得輕描淡寫,“待會這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一來,情形會非常複雜。”

一想到恨不得給章平來一榔頭的昔大人……

宣榕:“……”

於是,她握住婦人的手,溫聲問道:“夫人和章大人自幼相識?”

“自然……”婦人被牽進瞭驛館院落,她就是個鄉野仆婦,在官傢面前,還是會不自覺忐忑,“他和我一條街上的,自小書讀的不錯,傢裡就把我許配給瞭他。成婚五年,都是我操持傢務,他專心念書考功名,那時候雖然清貧,但他待我也好,誰知道……”

春闈三年一考,宣榕算瞭算近幾年殿試的年歲。

問道:“九年前,乾泰五年?”

婦人哽咽:“是……蜀地多山險峻,出一趟遠門難,我本以為他死瞭,才這麼多年杳無音信。錢又給他讀書、湊盤纏瞭,好容易七八年再攢瞭點錢,想出來尋尋他消息……要是他真的遭難,我也能死瞭這份心,可他偏偏……”

可他偏偏活得風生水起。

“你怎麼知道他在此處的?”

“這邊算是從蜀至京的必經道,我沿著走,又沿路打聽當年可有叫‘章平’的學子,入住打尖啊、借宿啊……前不久,我打聽到郡守老爺就叫這個名字,好像進士及第的年歲,也是九年前。我就……趕來瞭。”

宣榕又問瞭些話,最後軟言細語安慰:“夫人放心,若是真的,我會為你主持公道。”

婦人愣瞭愣,但沒把她這話當真,她不安道:“可姑娘,那是一州郡守啊……”

宣榕唇齒微啓,剛想說什麼,就聽到院外忙不疊的一串聲兒:“哎喲哎喲,都什麼跟什麼啊!昔帥你聽著小兵誤報誤傳,本府可幹不出拋妻棄子的勾當!一定是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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