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45)

作者:雕弦暮偶


這是一處埋屍坑。

確認之後,宣榕便挪開瞭目光,繼續如法炮制,讓阿望將其餘的幾處坑穴找出。期間還有些許孤墳被找到。

阿望愈戰愈勇,又找到一處墳坑後,乖巧坐下,仰頭望向宣榕,一副“我很厲害”的求誇表情。

宣榕不由失笑,當真摸瞭摸它那豎起來的神氣耳朵,道:“阿望怎麼這麼厲害,什麼都能找到。若沒有你在,我們當真左支右絀,得廢很多無用功呢。”

許是稱贊讓阿望膨脹起來,它撒歡一樣猛躥出去,漫無目的跑瞭出去,興奮無比,但回來時,卻帶瞭幾分疑惑,它猶豫片刻,叼起宣榕的裙擺,二話不說就把她往某個方向扯。

宣榕差點沒被拽倒,趕緊穩住身子,哭笑不得道:“慢點,又有發現啦?那也不用著急,天都還沒大亮呢,況且就算今天沒忙完,明天再來也就……”

話音未落,阿望已是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朝樹林腹地走去,又在某棵樹前站定,眼巴巴地回頭看向宣榕,像是示意她快跟上來。

宣榕隻能照做。

許是林間陰濕,雜草蔓延,一路並不好走。

不知過瞭多久,轉到一處荒涼的小道。道路邊,有四五處墳墓,皆立碑刻銘。看來是那些尚有傢眷的罪臣,被人偷偷立瞭碑。

阿望就是在這些墓碑前停瞭腳。

宣榕隨意掃瞭一眼,道:“這些都知道身份呀,不用找出來……咦?”

她視線陡然頓住,凝在某一塊石碑上。

上書碑文,比其餘的墳墓來的更簡單,不過中三側九,共計十二個字。而且極為隱晦,似是罪臣傢眷,怕被人挖墳鞭屍,故意隱匿瞭身份,隻留個你知我知的戳,好為日後祭奠指引。

可是,這十二個字……

風骨俊秀,同她的正楷風格一模一樣。

若非印象裡從未替人寫過墓碑,她真以為這是自己的真跡。

日光漸起,晨霧繚繞。

宣榕走進些許,半蹲下來,指尖輕觸這幾個字,微微蹙眉,讀出聲來:

“無名氏。”

“昭平四年五月廿二立。”

回應

宣榕誕辰是五月廿二, 對臨近的時日較為敏感。

因此,她拂去碑上細塵,刻意多看瞭幾眼, 喃喃道:“從新舊來看,確有三年。可是既無鮮花舊痕, 也無焚紙祭奠, 誰立瞭這麼一座墳塋……”

正在疑惑不解之時, 阿望按耐不住瞭。

它本就好動, 猛然一蹬,越碑踏墳,然後亮出爪牙——開始刨土。

把容松他們挖墳掘屍之姿態, 學瞭個惟妙惟肖。

但這處墳墓不需做法遷徙啊……

宣榕見狀,陡然一驚, 喝止道:“阿望!不可無禮!”

可還是晚瞭一步。

雪狼身軀高大, 四肢用力, 輕而易舉地刨開林間松軟泥土。緊接著,一道尖銳摩擦聲打破寂靜。

似是爪尖劃過漆盒。

宣榕遲疑起身, 向裡望去。

隻見這座小巧墳塋裡,沒有骸骨棺槨, 唯有一方匣盒靜靜陳列, 躺在蓬松土壤之間。

包裹瞭綢佈, 經歷歲月,微腐陳朽, 露出盒上精致的雲紋彩繪。

而阿望不知為何, 愈發興奮, 咬住佈料一角,用蠻勁把盒子一拽而出——砰地一聲鎖扣碎響, 裡面物什天女散花一般滾落。

“阿望你啊……”宣榕輕嘆瞭口氣,沒舍得責備這位絲毫不覺做錯瞭事的罪魁禍首,無奈搖頭,蹲下來撿拾東西,叮囑道,“離遠一點,別踩著人傢遺物瞭。”

說著,她不顧泥漬,將滾落腳邊的兩枚印章拾掇起來。

那是一圓一方兩枚印章,和田玉雕刻,玉質溫潤。

從她細長的手指滾到掌心。

宣榕看清瞭其上文字。

一漢文,一北疆文,但都是同一字。

“堯”。

極為眼熟。

宣榕怔愣當場,頓瞭頓,不可思議地對著阿望道:“這是……你主人立的衣冠塚嗎?”

阿望歡快地“嗷嗚”瞭一嗓子。

宣榕沉默良久,一時情緒翻江倒海,緩瞭緩才半蹲下來。

她抱起匣盒,飛快地裝撿其餘舊物。

東西不多,但都保存完好。一卷細繩捆妥的邊塞詩文。

一道字跡磨損的金箔護身符。

一尊簡陋粗糙的泥塑觀音像。

一本禮極殿習讀的策論,隨手一翻,某頁夾的書簽飄落,宣榕眼疾手快抓住,端詳片刻,才發現是一朵幹燥的玉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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