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231)

作者:雕弦暮偶


她腦袋一嗡:“有毒嗎?”

耶律堯左拇指劃過血口,垂眸道:“無毒,少量麻藥。短箭的力道也不強,奔著麻倒人去的。”

頓瞭頓,又道:“衛修曾經和昔詠,同住於此麼?”

這個答案顯而易見。

三年前,直通北宮的地道裡面,衛修就曾說過“邵關崖底”。

這顯然是昔詠跌落懸崖之處。

又湊巧被衛修遇見救起。

當時兩人一個明面上是西涼儲君,男作女像,一個明面上是大齊參將,女扮男裝——可乍然遇見時,卻都是易裝常服,誰也沒能猜到對方真正身份。

可謂造化弄人。

特別是北宮之中,昔大人曾說過,她當時去崖底,是為未婚夫尋找治腿草藥——等等!

這懸崖上都是亂草,哪來的治腿草藥?

退一萬步講,昔大人不至於犯糊塗到穿裙裝攀爬懸崖吧?

她完全可以回軍營換瞭簡便裝束,輕裝上陣來此。

宣榕登時驚疑不定,總覺得還有隱情,緩緩起身道:“回去問問她就是瞭。而且……為什麼這邊沒有雕像?”

這前中後三進的木屋,前堂和中院每一個角落,基本都有雕塑的影子。

陡然空曠起來,若說是為瞭放箭擒人,仿佛也有點說不過去。

幾乎是在宣榕話音剛落的剎那。

銀片打造的金絲雀再次啼鳴:“歡迎回傢!歡迎回傢!”

轟隆一聲,整個地面猛然撕裂,陡然的失重讓宣榕倒吸口冷氣,但好在高度不大,意料之中的摔跌疼痛也沒有襲來。

她被人嫻熟地抄膝抱住。

黑暗裡,耶律堯把她放下來,又掏出火匣旋亮。

跳竄晃動的火光照亮廣闊的地下室,四周的情形讓宣榕呼吸一緊,她好懸沒尖叫出聲,用盡畢生修養,才隻是抓住耶律堯的小臂,喃喃道:“……不是獸頭啊。”

甬道掛鈎曾經懸掛的,不是獸頭。

而是人首。

一排七個怒目圓睜的大好頭顱,轉換瞭陣地,被砌在地下室的墻壁上。

死者都是都是壯漢,宣榕能認出其中兩個,一名莊輝,一名蔔木,都是守邊悍將。她很小的時候,見過這兩人進京述職。

那其餘五人身份也不言而喻——都是被殺被俘的將士。

地上寢室沒有雕像,此處卻囤聚不少。

一方高臺紗帳垂飄,兩個人影糾纏。晃動的火焰折射出一派荒誕迷離。而四周還有不少這般雕塑,姿勢各異,交相歡喜,癲狂旖旎,仿佛不便暴於光下的場景全都轉移入此。

至於一旁,似是還有些將軍冊封的官印仿件,一條暗紅的長裙,幾把破碎的兵器,數不清的薔薇幹花。

宣榕隻看瞭一眼就偏開頭,強忍不適,從喉中擠出幾個字來:“好惡心……”

好惡心……

頭顱是戰利品。

封印一段扭曲的光陰。

是愛意,是恨意,所以挑釁,欲奪之,更欲殺之。

怎麼會有這種人。

讓昔大人的兵中手足,來見證她的私情——

宣榕捂住嘴,就算這是真的場景複現,她也有想吐的沖動,胃部的痙攣疼痛,更是讓眼中氤出一層水霧。

身邊人默不作聲地滅瞭火匣。

地獄一樣的荒誕歸於黑暗,仿佛沒那麼可怕瞭。

耶律堯似是怕嚇到她,輕聲道:“我帶你上去吧。其實我已經恢……”

“待會燒瞭這裡。”宣榕卻沒有聽進去他要說什麼,她語氣泛著冷意,本就極為反感衛修,此時更是透出厭惡,“制雕塑,集私物,瘋得離譜。昔大人難道會因此對他另眼相待麼?衛修不覺得自己像……”

她頓瞭頓,到底修養擺在那裡,沒說出罵人的刻薄話。

耶律堯卻安靜瞭片刻,接上瞭她的話:“陰溝裡的老鼠?還是無恥該死之徒?”

宣榕不置可否,但明顯贊同。瞥過頭,不太想看頭顱的方向,仰頭望上已然閉合的頭頂,問道:“要怎麼上去?對瞭,你方才要說什麼?你已經……?”

良久沉默,耶律堯自嘲一般輕笑瞭一聲:“沒什麼。”

他語氣微異,宣榕直覺不太對,剛想追問。

但被陡然乍起的扇翅聲擾亂思緒。

與此同時,外頭那隻籠中鳥雀仿佛數著時辰,又喊瞭第三道叫聲。

這次,不再悅耳,反而逼近陰森森的尖叫:

“請君入殮!請君入殮!”

下一瞬,磚石摩擦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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