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77)

作者:雕弦暮偶


可她還是記住瞭。

耶律堯眉眼間冷意乍現:“你到底把他那天說的話,顛來倒去反芻瞭多少遍?怪不得你方才會……”他頓瞭頓,強壓對顧弛的怒火,緩聲道:“一個糟老頭子說的話有什麼好聽的,他不是通篇胡扯嗎?你還信他?”

“……畢竟信瞭那麼多年。你所信的那個人,對你來說,不也會如此嗎?”提起的心落瞭回去,宣榕輕聲道,“沒事就好。我先回去瞭。”

“好。”耶律堯頷首,垂眸遮住眼中幽沉,看宣榕起身時腳步不穩,甚至還在她肩背處虛扶瞭一下,想目送她離開。但隱忍片刻,終究沒忍住,“可是對我來說,她不用做任何事,她可以做任何事。她存在於世,本就是希望——也一定有人是這樣看你的。”

宣榕仍舊沒有太聽進去,她“嗯”瞭一聲,尋到在碼頭前用爪撥水的貍貓,剛一抱起,就聽到耶律堯道:“如果還有一隻銜蟬渾身是傷,在你面前,你會救嗎?”

宣榕道:“……會。”

“那你會就此罷手,不管三十二郡濟慈堂,不管朝堂上的律法改制嗎?”

宣榕輕輕道:“……不會。”

“那不就得瞭。”耶律堯以一種輕快的語氣道,“你沒看到瓜州那群小孩兒,喜歡你喜歡的不得瞭,和你告別時候依依不舍,說長大後,也想成為像你一樣的人?”

宣榕三魂六魄終究勉強歸瞭位。

柳枝在水面劃過漣漪,她看著護城河中波紋如許。

不知過瞭多久,緩緩轉過身,很認真地道:“耶律,謝謝你。”

“不用。”耶律堯註視著她,然後錯開視線,望向遠處月光灑落的城郭,微不可查地補瞭很輕地一句,“是我該謝謝你。”

……

正如顧楠所說,事已至此,無人想要挽回。

顧弛一開始就是抱著同歸於盡的心態,重回望都。所以做事毫無顧忌,刀刀致命。

他把血淋淋的事實攤在宣榕面前。

當一個好人,比當一個壞人難。

因為在實力等同情形下,顧忌底線的人,怎麼都比不過心狠手辣的對手——可若是本來就勢均力敵的善者,撿起高懸的刀呢?

拋卻底線枷鎖,確是無人能敵他瞭。

這才是顧弛想和宣榕說的暗示。

你想要改制,為何不幹脆奪權,成為那萬人之上呢?打壓權勢,獨斷超綱,待到那時,還有誰會說出一聲“不”來?

“真遺憾。”顧弛像是自言自語,“若非時辰不夠,我還能再和她說道一會兒,你說,他們會反目成仇嗎?”

昭獄死寂,沒有人出聲。一柵之隔,他的親生女兒也不敢開口。

唯有那位自長階下來的人腳步一頓,輕哂開口:“反正你肯定看不到這麼一天。給過你機會瞭,現成替罪羊就在你面前,你不用,又能怪誰呢,老師。”

顧弛似是驚訝:“沒想到還能從你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瞭不得。你當年都沒這麼叫過我。”

昭獄深埋地底,隻有一條甬道,通入黑暗。這裡常年審訊關押,血跡在地上洇開沉凝,到處都是腐朽潮濕的味道。

墻上的燭火平時都是熄滅的,隻有來人訊問,才會紆尊降貴地燃起。

關押在此的人,都有種身處黑沉地獄的感覺。

而秉燭走來的青年,卻比這裡的人更像是來自地獄。

他眉骨縈著冷意,反唇相譏:“那你覺得,你如今還配得上這兩個字嗎?”

顧弛沒答,反而大笑開來,笑夠瞭,才道:“不用激我,耶律堯。我早就沒想當帝師瞭。當個小人,當個死人也挺好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問道:“你身上怎麼會有那麼個鬼東西?烈火滌經脈,看來你這四五年,過得倒是比我還要生不如死呢。”

耶律堯道:“不敢。我現在倒是覺得,活著挺有盼頭的。”

隔著鐵牢柵欄,顧弛盤腿坐在枯草之上,仿佛還是八九年前臨堂開講,他高坐杏壇,典籍故事信手拈來,包羅萬象。底下學生孺慕聆聽。

顧弛饒有興致地瞇瞭瞇眸:“哦?是嗎。琉璃凈火蠱控人起碼數天,醒來不記得發生何事,但你控我殺死褚後,我卻記憶猶新。也沒有任何不適頭痛——這是蠱蟲入身的第幾年呢?你再用此招數,就不是你控制別人,而是毒蠱徹底控制你瞭。”

耶律堯擡指按在頸上,仿佛在警告因此興奮地蠱蟲,淡淡道:“說的不錯。”

他若還想活下去,確實不能再用此招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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