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观音(14)

作者:雕弦暮偶

沒想到,耶律堯打斷瞭她的胡思亂想,順手撂下個炸雷:“前日,我剛到瓜州,碰上婚喜。有頂花轎從南巷出來,被敲鑼打鼓擡進某個大宅院裡。當時聽街上人說縣爺公子納的是‘容姑娘’,現在想來……或許是你?”

宣榕:“???”

她微微瞪大瞭眼,罥煙眉輕蹙,向來風輕雲淡的清冷面容,終於出現瞭幾分算得上“怔愣”的神色,嚴絲合縫的菩薩像都生瞭裂隙。

耶律堯側頭瞥瞭她一眼,瞧著新鮮,饒有興致地笑哼道:

“真是?嘖,白龍魚服,慘遭蝦戲啊。”

“……荒唐。”電光石火間,宣榕捋清楚瞭前因後果,羽睫一顫,“曹孟行事太放肆瞭。今日大火說不定也與他有關——”

宣榕頓瞭頓,垂眸,看著面前耶律堯橫過來的,穩穩地攥著韁繩的手,右手上仍纏著幾圈白紗佈,隱有藥味。

再往上,銀白色護腕反射灼灼陽光,照得她眸色恍若琉璃。

若真是曹孟指使的,說實話,不好辦。

郡縣制下,皇權不下縣,縣下惟宗族,宗族皆自治【註1】。可以說,當地縣丞就是老天爺,說話分量比千裡之外的帝王重多瞭。

曹縣令再怎麼為官清正,真會按律處置兒子不成?

耶律堯像是隨口一問:“若真如此,你待如何?”

她眸光寸寸冷下:“該怎麼來怎麼來。按照齊律,放火燒官邸或私宅,徒刑三年。損失超過五匹,流放三千裡,損失超過十匹,處絞刑。若有人員傷亡,按謀殺論處。”【註2】

耶律堯舔瞭舔後牙槽,無聲一笑。

若是尋常王孫貴族,被人如此對待,不說殺人洩憤,起碼也得動用私權,以滿足“高人一等”的優越感。

可她倒好,行事克制至極。

看來傳聞一年前,她與素有酷吏之名的青年官員季檀交好,不顧滿朝反對,支持其修訂刑律大典……

並非空穴來風。

*

約莫半刻鐘後,兩人就暢通無阻抵達南巷口。

這條巷道四通八達,裡面坐落不少民宅。儼然密集,火勢很容易蔓延。

離得近瞭,刺鼻的焦炭味道混合熱浪撲面而來,噼裡啪啦聲響裡,濃煙滾滾,火光滔天。

深秋的天,也熏烤得人後背冒汗。

容渡飛簷走壁而來,到的比宣榕還要快點。

他早已孤身入室又掠墻而出,左手拎著個嚇傻的小男孩,懷裡抱著個要哭不哭的小丫頭。

小丫頭被熏得烏漆嘛黑,在見到宣榕的那刻,終於忍不住放聲嚎啕:“容姐姐……姚二哥他們、他們還在裡面……”

“嗯別怕。”宣榕安撫地摸瞭摸小丫頭後腦勺,將目光轉向容渡,“情況如何?”

容渡小臂和肩側已有明顯燒傷,他眉也不皺,將兩個孩子平穩放到地上,一板一眼道:

“起火點三處,圍宅而起,不好辦。老人小孩被困在最裡面主宅,郡主,我再進去……”

“宅院多樹,你進去就出不來瞭。”一摸,兩個小孩兒身上濕漉漉的,宣榕猜測主宅邊的水缸派上瞭用場,那大概還能拖半盞茶時辰,便制止他的冒進,“這火得從外面滅——這麼久,鄰裡鄉親沒人幫忙?”

容渡不像容松,不是呼天搶地求人救火的性子,現在才反應過來不對勁。

他遲疑地掃瞭眼圍觀人群,百姓們或竊竊私語,或眼露畏懼。

有幾個想上步相助或是回去拎桶,被旁邊人扯住搖瞭搖頭。

順著他們瑟縮的眼神望去,四五個青衣衙役隱沒在人群裡,虎視眈眈註視著他們。

容渡火氣噌得就上來瞭,想也沒想走過去,三下五除二地將這幾人揪出來,打趴在地。

同時喝道:“去拿桶挑水救火啊!一旦蔓延開來,誰傢不遭殃?!”

百姓剛要有所動作,被容渡踩著臉的一個衙役,擡起手指向人群,口齒不清地威脅道:“窩堪雖敢!遭死!”

“啪嗒”一聲,他那隻手也被容渡踩在瞭腳下。

“……”

在衆人面面相覷的寂靜裡,宣榕攬住兩個小孩,輕聲道:“鄉親們不用擔心,隨我而來的幾位都是州郡軍裡的百戶,回去便和太守如實稟報,不會讓百姓受委屈的——還請各位鄉鄰救救宅院裡的人,事後必有重謝。”

許是容渡武力值太有說服力,襯得衙役們的威脅格外蒼白。

又或許是宣榕神情懇切,在場不少鄰裡都受過她恩惠,於心不忍,小部分人一哄而散去找傢夥事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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