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70)
作者:白魁岚野
要與閻王搶回此命就必須敢賭,針灸封穴開穴調經血脈,一紮就是幾個月,火藥兩罐皆不誤,陰日泡湯陽日睡床,又請長玄斷斷續續滴血作為藥引入體,消耗精力大半年才把十幾歲的少年從鬼門關拉瞭回來。
最初他需要天機閣的續命,如今天機閣也需要他瞭。
蕭無憶唇輕輕一張,“都過去瞭,會好起來的。”
“但願吧。”老頭嘆氣,“長玄昨夜醒瞭,不知今日他離罐瞭沒有。”
蕭無憶:“長玄醒瞭的話便無性命之憂瞭,隻是但願能在他面前瞞住蘭兄的傷情。他現在應當……很思念李風主。”
山腳下。
天機閣府宅一如既往清冷人少,花綻流水、簷枝鳥鳴昭示著勃勃生機。
唯有一處灰暗的小間緊封著,與外隔絕。
房內死沉的空氣似有多年無人居住,陳設古舊但齊全,墻壁上掛有一張老虎面具,往下看,一把小木劍莊嚴地架在桌上,劍身雕刻著字跡,歪歪扭扭看不出是什麼。
一切定格在多年前,多年後它的主人打破瞭這落塵。
竹床旁的櫃子開著一扇門,從裡面滾出來一壇空酒的小罐,小罐順力再往前滾,最後碰上零零散散的空罐堆才停,小滴晶液自罐口流出。
長玄很少沾酒,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二次酗酒。顯然不擅酒的他,昏昏沉沉地坐在角落,半點聲音也不發。
窗戶那邊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長玄眼皮擡也未擡。
有人拱著腦袋頂開窗扇,到一半停瞭下來,發出求救哀嚎:“哎呀我頭發……”
紅袖兩手扯開卡在格縫裡的頭發,腦袋一縮退出去,不小心又撞瞭一下。周圍連著兩聲“哎呀”後,外面依然還有小小的嘈雜,片刻後終於靜瞭下來。
“哇。”刻意削細作稚童的聲音響起,同時窗紙後多瞭兩個小皮影,分別為大狼和小羊。
那聲音繼續道:“從前,草原上牛馬……不對,白羊成群。有隻母羊生瞭幾隻康健的崽崽,但生到最後一隻時意外難産,不料這時有孤狼行來,母羊嚇得奔逃而去,留下瞭最小的羊崽在原地。”
“因羊崽剛脫胎而出,腥氣刺鼻不比成羊鮮美,孤狼隻聞瞭聞小羊,並沒有露出爪牙,它叼著小羊跟在身邊。多日後,小羊學步吃草,錯將狼認為母親,日後也要一起生活,但狼卻說不行,驅逐它離開,並言‘你再回來我就吃瞭你!’”
“狼跑向深林中去不見蹤跡,然小羊不信邪,非得要尋他回來。尋到之後,不曾想狼說到做到,竟真把羊給,給……吃、吃瞭。”
紅袖說到最後連她自己都說不下去瞭,這個隨編的故事要是說與幾歲孩童,估計他們得聽哭。
無頭無腦,且邪惡殘忍。
“這個故事不太對……”紅袖撤下自己做得歪七斜八的小皮影,趁著他未鎖窗,半個身子都翻進來。
她小心護住腦袋,成功越窗,擡腳剎那,後裙又被勾住,弄瞭一下才走向房間裡處。
少年縮在櫃子的角落裡,額頭抵放在膝蓋上,臉埋向懷裡,不見表情,一手隨意地搭放著,一手松拿著小酒罐。
視線偏移,旁邊堆著八九個那樣的小罐。
不會是喝多瞭睡瞭吧?
紅袖蹲下來,盯瞭他半晌,試探小聲道:“你睡瞭嗎?”
櫃裡的人不應。
“你都在這裡待一天瞭,不吃不喝的,再這樣下去身體要垮掉瞭。”紅袖靠近瞭點,“你是不是……還在想你師父嗎?”
她早醒瞭幾日,剛巧房內坐著之前在鴻雁樓的簌月姑娘,問清楚後才得知這裡是江湖名堂之一的天機閣,而長玄是這裡的殺手,那日失控也是因對方是他的殺師仇人。
說不怕是假的,畢竟她親眼見到瞭長玄失瘋殺噬,但比起畏懼,她內心更傾向於恩。
“大仇已報,應該替你師父高興才是。”她坐在櫃外,“況且你師父最後的遺願不就是希望你好好活著嗎?你這副模樣,他泉下有知定是會傷心的。”
長玄動瞭動指,擡手以掌根覆上雙眼,仰頭背靠櫃壁,閉口喘著淡淡酒氣,伴隨著幾縷藥草味。
紅袖:“簌月姐說你受傷後身體差得很,要及時進水米與藥,不能長拖空腹。”
還說,軟的實在不行就來硬的。
長玄無動於衷,紅袖幹脆過去掰開他蒙在眼上的兩隻手,提其胳膊往上使勁把他拉瞭起來。
他手往後一縮,被紅袖又抓瞭回去,“先別待在這裡瞭,養好身體才是要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