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燈火輝煌，猶如小間盛世。

等到深夜靜悄下來，崇貞帝慢慢扭頭，看準桌上的一盞油燈。

他爬起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桌邊，拿起這盞油燈，輕輕晃瞭晃。

油面平靜如水，映著繁華的宮景，宛如一幅嫻靜華麗的畫卷。

忽然，畫卷翻天覆地，摔得七零八落，變成星星點點，燃成明火，無盡蔓延。

夜來風過，每次都會刮起明亮星火，最後掀起瞭一場磅礴盛氣的場面，勢不可擋。

這幅生動的活畫中，有一體孤身，如殘魂飄蕩在半空，隨著畫卷一起焚毀。

他眼裡倒映的景象，也許是除戰爭以外，平生第一次見到的烈景。

也是最後一次。

雙珠

後半夜, 皇宮到處都有人敲鑼打鼓，說是乾清宮著瞭大火，要他們去救火。

謝觀姝從夢中驚醒, 在弄紫的攙扶下, 到瞭乾清宮門前的不遠處。

大火灼熱, 氣勢洶洶，不好靠近。

旁邊陸續有來往潑水滅火的宮人, 謝觀姝仿若置身事外, 看著那毀在大火中的宮殿, 一動不動。

許久許久, 她摸瞭摸頭上的珠釵, 腳下覆雪之地，落下幾滴珠花。

大火快到天明才撲滅完, 繁華宮景變為一地廢墟。

乾清宮遇火, 陛下遇難。

這個消息轟動全城，世人嘩然。

陛下沒有留任何遺命，沒瞭太子, 繼位之人就隻能由皇後的名義另選, 當然也不能無視朝臣的諫議。這都是後話瞭。眼下最該忙的, 是陛下的喪禮, 整個太醫院已經確認，殘肢骨灰是他的，待整頓好一切該準備的，葬禮就開始。

謝觀姝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當晚, 葛無也來到瞭她所在的寢宮，開口就是一句, “是你幹的？”

謝觀姝不知道他是怎麼有臉問出這句話的，當場怒道：“我還想問是不是你幹的！你哪裡來的臉來問我？！”

葛無一挑眉，“那夜可是你最後一個走的，不是我。”

謝觀姝愣瞭愣，無話可說。

“喪事要進行，計劃也要進行。”葛無道，“記得多留意那片廢物有沒有什麼東西，我猜應該是一個巴掌大的精致匣子。”

謝觀姝擡眼看他，“……知道瞭。”

那片廢墟現今有人在清掃，大半都是錦衣衛。謝觀姝出門前，弄紫恰好服侍好小公主，早早趕來侍奉主子。

謝觀姝看瞭看她，面上總算浮現笑意，隻不過一瞬，“你來瞭，陪我去乾清宮看看。”

弄紫微微張嘴，顫瞭顫，拾起眼皮看她，又快速落下，彎膝應是。

女人受著侍女的扶持，來到廢墟面前，她往前走瞭幾步，有錦衣衛提醒道：“皇後娘娘，這裡髒亂，會髒瞭您的衣裳。”

說話的是個勁瘦黑衣的小姑娘，秦照。她面色青白，看樣子，昨晚睡得不是很好。

不過女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隻是特地來一回，本就有事要做，她不可能回去，便謝絕瞭提醒，道：“陛下在此遇難，本宮怎會安心自享清福，當然會來看一看。”

秦照看她目視前方，沒再攔瞭，拱手道：“是卑職多言。”

少女繼續清掃殘渣，謝觀姝自始至終都看著面前黑漆漆的一片，有些走神，回過神來，她捂著鼻子慢慢前行，以免被空氣彌散的味道嗆到。

這好像和她常來的宮殿很不一樣，完全看不出來，連男人的死地都不知道。聽太醫院的人說，殘肢有摔斷的痕跡，其餘的她一概不知曉，沒有去問。

一堆軟灰隨風飄揚，謝觀姝一下明白那處是書房，她過去看到七零八碎的玉石，很多都被摧殘成廢品瞭。在一堆成焦炭的“小山”前，她依稀看到一些壓在最下面的文案，好像是被封起來的。

謝觀姝走過去，餘光瞥到一個箱子，她和弄紫對視一眼，忍著骯髒，過去一看。因為火燒的緣故，箱蓋被損毀，輕易就能打開瞭，裡面放著一些雜寶珍物，十分古舊。

謝觀姝在最下面，翻到瞭一個東西。

是精致的匣子。

***

陛下的後事準備好瞭，翌日開始舉辦喪禮，請來法師超度，舉國哀悼。

謝觀姝一身素白，旁觀瞭全過程，從擡棺到停棺，看法師超度念經，邊歌邊舞。

旁邊的弄紫抱著公主，就這麼靜靜望著。

天漸漸黑下來。

謝觀姝吃完素飯，披麻戴孝，跪在靈堂前，她看著正前方的沉重棺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