聿沒有趕著回去, 回去也是面對那些非常人的奇物，越看越厭倦，索性在街上走一走再回去。

鴻雁樓地處繁華地段, 四面八方全是逛街的路人和做生意的商人, 還有賣糖葫蘆吆喝的大爺。

他多看瞭那大爺兩眼, 大爺笑得慈祥，問：“小朋友, 你要不要買一串？”

“不瞭, 我不吃糖。”聿說完, 加快離開的腳步。進城之後, 他說話的自稱被這裡潛移默化地影響, 時不時地把“吾”說成“我”，看來環境深深影響人的道理始終沒變。

人潮不息, 聿的步子被街邊茶館的聲音吸引。

說書人執卷說著近日史書修改一事, 臺下聽者多為讀書人，大多唏噓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這史書可是太子殿下親自編撰的！來，我讀給你們聽。”說書人吐瞭口唾沫, 看著當有那麼兩下子, 他眉飛色舞, 娓娓道來。

“明宸宮宮主海茹煙德才雙兼, 聰慧明德，當今崇貞帝譽封其為‘洛水女神’，憫懷之善賢，立神像於三清山；其子十二殿心懷傢義，忠賢孝母, 遷衣冠入皇正陵，按亓氏皇族祭之。”

這段改史, 人們稱之為“太子雪冤”。

最後，說書人極力誇贊，“看看、看看，殿下親審親改，不愧是百年難遇的好太子！”

臺下傳來嘀咕聲：“我記得當年咱們也是這麼誇陛下的，可惜現在……”

“噓！你少說兩句！”旁人呵斥。

接著有人提問：“陛下向來不管過去的事，我看‘洛水女神’肯定是殿下以陛下的名義追封的。”

“胡說八道，太子哪有資格譽封前代皇帝的妃子，這不扯嗎？”

“你懂個屁，天下誰人不知天子最疼愛的就是殿下，殿下想幹什麼自然有陛下支持，不然這書又怎麼會在民間傳瞭開來？陛下要攔早攔瞭，蠢！”

茶館的議論聲連綿不絕，站在館外的聿負手靜望瞭良久，邁開步子離開瞭這裡。

“太子雪冤。”他呢喃心裡不斷重複的這個詞，最後嗤笑一聲，沒再言語。

走到人較少的地方，行人大多穿著寬身素袍，有的手裡還拿著書卷，匆匆往一座府邸走去。

瞇眼細看，上面提著“京都學府”的金匾，並非私人府邸。

一位老先生急急從裡面出來，伸長脖子望向遠處，似是在看什麼人，接著門後出來幾個抱著書筐的學生。

遠處的街道駛來一輛馬車，旁邊還跟著宮裡的黃衣侍衛，他們身後拉著一輛載物的馬車。

馬車逐漸行近，老先生和學生們紛紛整齊弄亂的衣服，畢恭畢敬地微微低首，等候馬車停在面前。

一個少年彎腰鉆出馬車，自然地挺直後背，身上那件雲白披風輕如鴻毛，腳步輕輕一走就能飄起。他如畫眉目微顯蒼白，眼神過處盡是一片慈祥，舉手投足十分顯貴，並無淩人的傲氣，給人的感覺舒服溫和，可見涵養自修，傢世知理重禮。

換作以前，聿確不認識他，巧的是昨天剛見過，還有擺凳扶他下車的太監。

老先生和學生們齊齊對少年頷首行禮，“太子殿下。”

正是說書口中的那位改史人。

亓洹親自來收換學文書籍，這樣能夠讓學府重視此次更版文籍，使輿論往好的方向走，明擺瞭就是“你們不信，難道還不信太子殿下？”

黃衣侍衛把學生懷裡的書筐搬上載車，亓洹隨他們進瞭學府，侍衛們則在原地等殿下出來。

聿不禁好奇，憑他的身份進去幹什麼？講堂授課？

文人的嘴向來厲害，滿腹經文，脫口就是一個“道”，聽得耳朵都要起繭瞭。

聿撩袍坐在角落石階上，偶爾打望路過的行人。

青石板路延展兩道低樓房屋，不遠處傳來幾聲金屬物掉落地上的清脆聲，悠悠揚揚，空靈蕩氣，細細回味莫名詭異。

聿擡頭循聲望去，沒有找到聲源，強烈地繃緊心弦。能穿透聽力的東西定然不凡，他所見所聞之多，本身也是行古怪之事，很快判定聲源乃異物發出的。是什麼就不確定瞭，就好比道長的拂塵，神婆的法器之類。

隻是響瞭那麼一次就再也沒聽到瞭。聿沒打算走，等京都學府的大門再次打開，那聲音才又響起。

看來，是沖人來的。

聿緩緩直起身，回看學府正門口，老先生有說有笑地送少年出來，少年隻帶瞭貼身太監乘上馬車，沒有跟黃衣侍衛回宮，調頭離去。

不知何處傳來的金屬碰撞聲愈來愈急，在下一瞬間戛然而止，比之前更加詭異，危機感洩滿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