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174)

作者:白魁岚野


看他沉浸在自編的故事之中,阿奴道:“我發現你有一個優點,不管遇見什麼都能編上一編。還好咱們沒資格進皇宮,你要是當上瞭官,能一支筆篡改北周的正史,猛虎都能被你寫成狗。”

不是他跟狗過不去,主要以前傢裡確有一隻黃不溜秋的大狗,有看門的好本領,因為兒時如側之時被它咬過屁股,所以他對狗別有另一種情感。

“……沒這麼嚴重吧?”

編上癮的老頭秒清醒過來,自覺這樣定論著實不大好,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又欲夾蟲菜,發現幾個碟子已經全部空瞭。

老頭自然是沖向瞭慣犯,“你又偷我菜吃?”

阿奴:“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偷瞭?”

“這裡就你我二人,不是你還能有誰?老偷我的菜吃可不厚道啊。”

阿奴這回無心想偷,但也不作解釋,隨便應付幾句就收拾碗筷去瞭,老頭也沒有真的計較,咂咂嘴就走到角落的睡椅上躺著。

他們和尋常人傢沒什麼兩樣,洗衣做飯樣樣都忙,沒菜就去山上挖些野菜,和蟲一起混合出鍋。

阿奴把留在最後的碗活兒做完,拿上一碟跟老頭成功博弈下來的蟲菜進瞭舊間,放在炕邊的桌上。

在炕上思考人生的亓淵一見那數不盡的蟲子,下意識面露犯惡之相,翻身背對蟲子面對墻。

阿奴眼睛一斜,輕輕嘆息坐瞭上來,他知道常吃米飯長大的人吃這種東西很不習慣,犯惡心也是再正常不過,因而也理解亓淵此時的抗拒。

“當真吃不下?”阿奴的關心雖遲但到。

誰能想到,他一個小童還要來給一個因抗拒吃蟲而耍性子的十幾歲少年開明思想,但又意外地同情少年。

亓淵豈止是吃不下,他多看一眼都有快吐的趕腳。他忍住胃裡的惡心,道:“你還是喂狗吧,我不要。”

阿奴:“那怎麼成?給狗吃瞭的話,你吃什麼?”

亓淵忍無可忍,他爬起來正對稚童,心裡又是苦又是哀,“非要我吃這個?”

“那不然?你想吃天鵝肉啊?”

亓淵臉色氣得悶紅,難得體會到被人堵得啞口無言的感受,明白瞭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世上嘴毒的人不少,但真能毒死人的嘴寥寥無幾。物不在多而在精,越精就越準,越準就越狠,方能開辟一條“誰嘴碎我,當以惡臭唾沫淹葬之”的爽快之路。

可少年永遠都不會想到稚童千方百計地想讓他接受蟲子其實是為瞭沙羅,他再不吃,它就要鬧瞭。

他餓,它鬧,他哄。至於誰哄,答案已見分曉。

今兒是病人剛醒的頭天,阿奴作為醫者不好跟病人搞砸關系,雖說也搞砸得差不多瞭,但仍有挽回的餘地。他換瞭長袖長褲鉆進被窩,兩眼一閉就是裝,耳朵豎得比柱子還直。

等瞭片刻,身後傳來沉穩的呼吸聲。

阿奴回頭,衣服也不換的少年躺呈“大”字,閉著雙眼已是入夢香甜,均勻的呼吸和平緩起伏的胸口看著像飽餐過的。

年輕就是好,倒頭就睡。

阿奴懶得再費心勸食,放松身心也夢瞭去,反正他不忙也有蟲忙。

*

翌日清晨,睡飽的亓淵下炕去晃悠,見稚童在清潔漱口,之前正常的生活習性悄然被喚醒,走過去就是伸手要。

阿奴昂首看他一眼,轉身去屋裡拿瞭洗漱用具給他,不忘提醒道:“昨天剛做的,紮嘴。”

亓淵不以為意,然而毛刷剛入嘴,他就被刺得皺起眉來,“拿豬鬣毛做的?”

阿奴瞇眼一笑:“你猜。”無所謂瞭,有用的就行。亓淵口含清水,總覺得嘴裡像吃過什麼東西,難以喻言,又苦又澀。

洗漱完畢,竈房的老頭又喚他們去吃早點,亓淵一聽就往舊間裡去,寧願餓著也不願上桌,而且他貌似並沒有饑餓感。

而這回老頭換瞭稍微正常的樣式,專門為少年準備瞭兩蟲一菜,後者聽後還是想奔逃出走,被阿奴攔瞭下來。

“哥哥跑什麼?今早這桌專門為你而上,跑瞭不合適。”

亓淵沒瞭抗拒的勁兒,認真道:“我不管你們的習俗,我就是吃不下。”

阿奴也認真起來,目光溫溫,“可是你不吃就沒辦法活下去。”

說到活著,亓淵沒有太多的想法。在他看來,自己是死過一回的人,也是雙手沾滿鮮血的該死之人,卻在碰上兩個奇奇怪怪的人之後莫名活瞭過來。活便活瞭,反正和死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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