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149)

作者:白魁岚野


“那你為何不做宰相?”亓淵偏瞭題。

柳先生語噎,道:“大人的事,小孩少打聽。”

分別後的重逢,亓淵對他改變瞭態度。

他覺得,人是矛盾的。

一連陽夏天,亓淵常來柳書苑偷墻耳,少人時才敢進去溜一圈,當然也不能每回碰見柳先生。

先生說,做正人前要先正身。

在棠杳的監督下,亓淵慢慢改變瞭駝背的習慣,哪怕再次路過花園偷懶的宮人們的取笑,他也不再縮頭聳肩。

後來那熟悉的花園來瞭一位既熟悉又陌生的主人。

亓淵和萬慶帝撞瞭個正面。

他仰首看著面前的男人,鬼使神差地勾唇微笑,少瞭些許懼怕。

止步在原地的男人楞瞭下,沒有前進之意,也無後退嫌避,似乎想瞭許久,第一次對他招手。

旁隨的張豐瑞道:“陛下,這是海氏的兒子。”

“朕知道。”

萬慶帝看著走近的亓淵,“多大瞭。”

“六歲半。”

“《昭月》可是你寫的?”

“是。”

“風動雨綿遍涼春,夜坐窗影仰月沉。”萬慶帝輕聲複述。

“你覺得如何,張大人。”

張豐瑞應聲:“臣許久沒有聽到能‘瞧見’的稚童詩,上一回聽還是幾年前九殿下八歲時。”

男人嘆氣,搖瞭搖頭。

“陛下,人有‘將功補過’。其詩藝已能蓋不足,不糾小節而長日鬱養,終得心向之盛景。”

萬慶帝不語,隻是把手中的佛珠撚得更緊瞭。“朕知道。”

自這以後,這位無情的君王總算多拋兩眼看自己的孩子。

一年年光陰似箭,亓淵快十歲瞭,因需避嫌而與棠杳分房睡。

前者漸漸有瞭正常皇子該有的模樣,後者照常在教坊司做事。

空閑時分,棠杳照常會陪亓淵一起吃飯散步,談天論地。

那天,亓淵拉她說瞭許多。

亓淵:“姐姐,過往之事我想瞭又想,再沉浸其中永遠無法自拔,我們一起往前看吧。”

棠杳眼含淚光,欣然接受。

她也很久沒進他睡的殿,犯困的亓淵迷迷糊糊拉她進去,自己脫瞭衣鞋上榻躺好,嘴裡喃喃要她陪著。

棠杳替他掖好被角,坐在邊上如兒時一樣哄他熟睡,然後熄燈離開。

年輪過得太快,他們唯一不變的事便是去給海茹煙上香。

陛下念及最後幾分情,將她葬在皇陵角落。

墓園路邊的矮花已遍長一片土地,一年比一年茂盛。

冬去春來,夏炎秋爽。

這些舊事堆砌重疊,一點點深埋於土地之下。

六年後。

萬慶帝將要推新政開舉盛世,宮中成政的墨文滿天飛,數不清的懷才子奉盡畢生所學。

繁榮景象興向榮,倒有瞭盛世初開的征兆。

金瓦飛簷,駐顏紅柱,桂殿蘭宮養佳人。

一身碧荷羅裙的年輕女子正提著水桶澆盆景,暖夏日光照在她臉上,映射柔美清麗的側臉。

許是太過投入,她並未註意殿宇轉角的來人。

少年漫哉至盆景前,面容俊秀幹凈,眉眼柔情。他穿著墨染藍青交領袍,瘦長修出勁身,耳後長發束起一根長長細辮,用吊玉的黑繩綁著垂在胸前。

亓淵笑著靠近她,眼中情光明亮,不過看見她手裡的水瓢,容色笑意淡瞭幾分。

他接過那水瓢,“這些活兒我已吩咐讓下人們來做,姐姐坐在屋裡休憩就可。”少年聲音清脆明朗,有著這般年紀的恣意和溫柔。

棠杳偏頭,亓淵立馬奉上自己打磨瞭許久的白玉葫蘆吊墜,搖搖晃晃蕩在她的眼前,“這是我親手做的,不知合不合姐姐心意。”

棠杳怔住,目光擦過吊墜的身直視著他。

少年笑如月的明眸蕩漾著柔春,教人一眼淪陷到底,難以自拔。

亂發的日風似乎吹起棠杳心中的慌然,她強行抽神錯開他的目光,話從幹澀的嗓子裡冒出。

“殿下,不必為我這般費心。”

她覺得,不應該這樣。

“可你是我姐姐,我想這是我應該做的。”亓淵頓瞭頓,加重瞭後面的話音,“這也是我想做的。”

好端端的忽然說瞭一句藏有別意的話,比他早幾年懂人情世故的棠杳又如何聽不出來,可她還是裝作沒聽懂,開口欲接前一句話,餘光卻抓住瞭他指尖的繭傷。

第一反應還是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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