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枝欲栖(69)

作者:梅燃


許久,沈棲鳶重新拈起針線,垂眼緩聲道:“既是賜婚,當如此辦瞭為好,您,實在不必問過我的。”

看起來這個沈氏是好說話、好拿捏的人,長陽王妃坐近瞭些,雙掌攥住瞭沈氏的細得嶙峋的腕骨。

“沈姨娘見外瞭,你現在是時彧唯一的長輩,兩個孩子就要結為秦晉之好,到時候入瞭青廬拜堂,豈能空無男傢長輩?所以我這才鬥膽上門,想說,請沈姨娘屆時出面,權作高堂。”

權作……高堂。

時彧的高堂。

沈棲鳶忽然感到一股難以形容的恥辱與難堪。

以她這樣的身份,難道還妄圖做時彧的妾,得到他人的承認?

不會的。

就算時彧一意孤行那樣做瞭,將來呢?

時彧貴為驃騎,多少人眼紅這個位置,多少人等著抓他的把柄,等著彈劾於他?

和她糾纏在一起,就是明晃晃地給人遞刀子,於時彧,於伯爺,乃至整個廣平伯府,都將聲譽掃地。

隻有長陽郡主這樣的女孩子,才是時彧的良配。

而她隻是淤泥裡的一朵花,身遭步步泥潭,他涉不得。

畫晴正捧著一碟茶果子進來,剛巧聽到長陽王妃的最後一句話,手心一松,噗通,一碟子綠油油、粉嫩嫩的鮮香茶果紛紛墜地。

長陽王妃蹙起瞭眉,呵斥道:“主人傢說話,你個下人怎的如此沒規沒矩地進來,還毛手毛腳?看來這廣平伯府多年失瞭主母,真是欠瞭管教瞭。”

這一句句話,既是斥責畫晴,也尖酸譏諷瞭沈棲鳶。

畫晴腦袋上血一熱,可忍不得,沖口就要嚷:“不對!我們沈娘子才不是少將軍的高堂,她是……”

“畫晴!”

畫晴的嗓音被打斷。

她從來不曾見過沈娘子這般的疾言厲色。

悻悻地收瞭嘴,畫晴委屈地蹲下來,將打翻的茶果子一枚枚地往碟子裡裝。

沈棲鳶長呼吸,幽幽道:“沒有禮數。這是王妃,你這般冒冒失失的,還不上前來賠罪?”

若非為瞭沈娘子,畫晴是真不想忍瞭,這個勞什子王妃,對時傢,對沈娘子,根本就毫無尊重可言嘛,一直在這兒自說自話的,口蜜腹劍,佛口蛇心,一面和藹溫柔,一面把你往泥裡踩,好襯托自己的高高在上。

她不情不願地收拾好瞭茶果,低下瞭頭,殷勤地賠不是,請求王妃饒恕她的冒失。

長陽王妃自矜身份,不會當面與廣平伯府的一個下人丫頭計較,但這樣的性子若是繼續留著,將來難免給女兒氣受。

她涼涼地朝沈棲鳶道:“沈姨娘人善,但也確實該管管這些冒尖的丫頭婆子們瞭,將來幼薇過瞭門,總是要與她們相處的,一個個都這般脾氣,說難聽些,我那女兒單是鞭打她們,都算輕的,若惹急瞭……哎,你是不知,我們王府多少下人都不夠她發賣的。”

正是敲山震虎,殺雞儆猴,一聽說“發賣”,畫晴頭上的冠都豎起來瞭——如果她有冠的話。

小丫頭隻是嘴頭厲害,內心到底是虛得很。

他們廣平伯府從來不發賣下人,約莫是在這種上下其樂融融的自由環境裡待久瞭,畫晴才養成瞭有恃無恐的性子,加上來的沈姨娘又是脾氣頂頂溫柔的,她還是第一次瞧見這麼盛氣淩人的跋扈主子。

若是長陽郡主真的嫁進時傢,簡直不敢想。

少將軍這還沒成婚,畫晴已在心裡頭嗚呼哀哉瞭。

沈棲鳶未置一詞,並不認可長陽王妃的話。

長陽王妃達到瞭目的,至於沈棲鳶是真服氣還是假服氣倒也沒所謂,終歸隻是個姨娘,又不是伯府的正經主子。

這些刁奴一個個眼高手低,有的治。

等女兒成功入主伯府,長陽王妃會把跟瞭自己多年的左膀右臂——精悍強幹的兩個婆子薛氏和韓氏,都給陪嫁來,不會治不瞭這些個野蠻無禮的下人。

再說以幼薇的個性,是不可能在柔柔弱弱的沈氏這兒吃什麼虧的。

反倒是這沈氏,除瞭需要大婚那日她在高堂上受一杯茶,日後小兩口成瞭婚過日子,誰會跟這兒的姨娘晨昏定省,幼薇中饋在握,更無需忌憚這麼個玩意兒。

長陽王妃自詡已經很給瞭這沈氏面子瞭,好在她還算知些禮數的,但願她安分守己,以後女主子的指縫兒裡漏的,也盡夠她吃足穿暖,一生無愁的瞭。

長陽王妃也敲打完瞭,便起身告辭。

沈棲鳶沒有起身去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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