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梦(507)

作者:非天夜翔

“是什么药吗?”余皓说,“针剂?黄霆,你的身体要不要紧?”

“上车。”黄霆道。

摩托车开进了华灯初上的市区。

“为什么?”余皓在等红灯时说。

黄霆侧头看着余皓,余皓不解道:“这是你的专案么?”

黄霆一点头。

余皓:“从你身上开始的?我是说,因为你提出了这件案子。”

黄霆略一回忆,摇摇头。

余皓:“致力于查清这些细节,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么?”

“真相。”黄霆沉声道,“我想知道真相,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可以理解。”余皓在某个意义上,明白了黄霆的想法。

“你不是坏人。”最后,余皓在报社外朝黄霆说。

“‘不是坏人’和‘好人’之间还是有区别的。”黄霆说完这句,扶正头盔,道:“走了!替我朝小傅问声好。”

发动机响,黄霆驰上大路,离开。

余皓马上打开背包,抽出笔记本电脑,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办公室,金伟诚果然在值班,与傅立群一人一瓶小支二锅头,对着暖炉聊天喝酒。

傅立群刚起身,余皓马上说:“再给我半小时,你们继续。”

余皓快速坐到桌前,打开笔记本,关了WIFI,从抽屉里找出网线转接头,上网,打开文献库开始搜索。他不想在家里上网查与金乌轮相关的资料,恐怕网络被监控。同时拿过一张便利贴,拆笔,写下第一个关键词“集体潜意识的互通”,开始搜索。

这是那份PPT第二页里,英文研究报告的关键词之一。

耳畔传来金伟诚与傅立群的对话,网页上弹出了文献内容。余皓在大学时学过荣格心理学,阴影、人格面具、阿尼玛与阿尼玛斯……都是学过的内容。其中的“自性”,余皓在毕业论文开题报告里还特地作为关键词,做了文献检索。

“所以你的责任很重。”金伟诚朝傅立群说,“男人就是这么过日子,社会对女性苛刻,对男性也一样苛刻。承担责任,还不能说,没办法……”

傅立群喝了点酒,说:“后来呢?”

“火葬。”金伟诚答道,“只能火葬。现在想起来,如果当初我没点头,她就不会想怀孕……”

余皓抬眼看了金伟诚与傅立群一眼,凭记忆写下第二段。

傅立群看了眼外头,说:“又下雪了,余皓你冷不?”

“不冷。”余皓说,“我要回避吗?”

“没关系。”金伟诚说。

在这个小雪飘飞的夜晚,金伟诚与傅立群在暖炉前喝着酒,余皓十分诧异,这夜是金伟诚与傅立群第一次见面,居然会聊起过去来了。

他一边查文献,一边从他们断断续续的交谈里推断出了一个大概——当年金伟诚是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在那个以工人职业为荣的年代,于一家制钢厂负责数控,娶了漂亮的妻子,还打得一手好篮球,也算是小小世界里的风云人物。

他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儿,还拿出照片给傅立群看,话语里都是对她的自豪。但只有一个孩子,总觉得似乎少了什么,一次妻子意外怀孕,想把第二胎生下来。当年计划生育管得非常严,金伟诚考虑了很久,最后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这个决定,令他们后来的生活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剧变。爱人回乡下躲着准备生小孩,但就在怀孕八个月时,被计生办带走,打了流产针。流产后大出血,死了。金伟诚也失去了工作,女儿因为母亲的死怨恨父亲,在外婆家住着。

“你有多少雄心壮志,”金伟诚又唏嘘道,“年轻的时候想当叱咤风云的大人物,这些理想、这些目标,都随着你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会变得不一样。你的生活里,孩子会成为你的新的未来的一部分。”

傅立群沉默不语,金伟诚说:“所以当爹的,有时候也不容易,你要明白你的岳父。他那么做,是因为他的情感不会表达,在东方文化体系里,男人尤其是父亲,总是戴着面具,时刻提醒自己‘我是当爹的人’。”

余皓问:“那金老师的女儿呢?”

“出国留学了。”金伟诚说,“再给她存点钱当嫁妆,我就不跑了,当调查记者也累,比不上你们小年轻。”

傅立群说:“其实很多时候,为人子女,也希望与父母亲多沟通,能好好坐下来,说说话,也是不错的吧。”

余皓把文献与论文挨个点了下载,金伟诚答道:“放不下。心里隔着那堵墙,我也放不下,她也放不下,就这样吧,这事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走得远了,就像佛家说的,说不定哪天就顿悟了。”

余皓合上电脑,在这静谧的雪夜里,不知道为什么,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摩托车上黄霆的后背。周昇骑车带过他,黄霆也带过他,与周昇在一起的感觉是怦然心动与恋爱,但在黄霆的摩托车后座上,却令他感受更直接,更有冲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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