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251)
李庆成吼道:“仗还没打完!都给我滚回东疆去!准备给你们的袍泽报仇——!”
六部朝臣散了,时值盛夏,太阳像一团炽烈的白火,照得午门外白玉砖滚烫。
李庆成的汗水从颊上滴下来,落在地上。
他怔怔地看着方青余的棺木,唐鸿站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道:“陛下,棺材里的确实是他,张慕看过了。”
李庆成答:“他是找个长得像的,来当替身。以前就是这么折腾的,你们都是蠢货,被他骗了。”
唐鸿交出方青余的云舒剑。
李庆成嗤笑道:“连云舒也不要了,正好。”
唐鸿道:“这遗体……”
李庆成又静了,而后道:“厚葬罢,不管里面的是谁,替身也挺可怜的,大夏天放着这十天半个月,都快臭了。”
李庆成再不发一语,接过云舒剑回宫。
十日后,大学士苏星照被抄家。
黄谨参与刑部,着手追查粮草案,又三天后,案发。
“原来是压在你的手里。”李庆成冷冷道:“国舅爷,你的银子这次不顶用了呐,兵部侍郎没几句就把你给供出来了。”
“臣该死。”孙岩发着抖道:“臣死有余辜。”
李庆成笑了笑,问:“国舅爷,你知道为什么这次银子不顶用了么?因为黄谨拷问侍郎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他要招呢,朕只没收他的贿赂,革职查办。他若是不招呢,朕就把这次所有的黑锅都扣他头上,诛他满门。”
“你私底下送了他一万两银子,总是给人用的不是么?他被斩首了,也是留给家中妻儿老母用,要九族都被诛了,这银子又给谁花去?所以人家自然就把你给供出来了。”
孙岩道:“陛下英明……陛下料事如神,但臣决计不敢与匈奴人勾结……”
李庆成淡淡道:“朕也相信你没有通敌的胆子,说罢,你为什么扣粮草?”
孙岩全身筛糠般地发抖:“陛下,罪臣实在不敢生二心,罪臣只是想着,此事议和已是板上钉钉,匈奴人根本不可能冒犯我大虞天威,方将军的五万兵马已足够荡平西匈奴一军,臣才将三十万两银子,调拨给江南与梦泽一带,预备今年的新政花费所需。”
“臣一片忠心,俱是为的陛下着想。”孙岩流泪道:“陛下,求陛下饶了臣一命,让臣戴罪留职罢。”
李庆成闭着眼,随口道:“我信,国舅爷,这不过是一时疏忽的事儿,谁想得到匈奴人会反戈一击呢,是吧。听到这事时,朕也觉得实在不应该。”
“但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李庆成漫不经心道:“所以说事有万一,你看,朕也在此事上栽了个跟斗,那姓方的叛徒还投敌了,损兵折将的,只怕要被天下人笑话了。”
孙岩声音小了些,喘着气道:“陛下教诲得是,臣以后决计不敢了。”
李庆成道:“黄谨在你府上查出了你与十八州地方大族的来书,你认真看看,这些是请求你在朕面前说话,让朕与匈奴人议和的。”
“议和后他们的商队,都将开始与外族做生意,用咱们中原的货,去塞外换回匈奴人的矿和皮。再拿回来中原倒卖。若这一族被朕灭了,矿产,猎物,药材就都充作了官财,他们再难得到了,大概是这意思罢。”
“臣该死!”孙岩大哭道:“臣再不敢了!”
李庆成又道:“你重金买通大学士苏星照,在朝中拉帮结派,联合了十六州士族子弟,排挤科举上来的寒族出身的官员,这些都有弹劾信的,你看看罢,你的劾奏不比降敌的方青余少。”
孙岩抬头满脸是泪,缓缓道:“陛下,当年陛下从西川发家,孙岩掏空了家底,为陛下召集了五万西川兵,嫣儿嫁进皇宫,心甘情愿地侍奉陛下。孙岩在朝三年,始终兢兢业业,不敢违拗陛下心意……”
“朕都知道。”李庆成笑了笑:“你孙家倾囊以助的恩情,朕仍记得。孙岩,咱们再作一笔买卖罢,拿你的脑袋,换你孙家平安,你觉得划算不?”
翌日,孙岩获罪,午时被押上刑场。
朝上百官没有人求情,也没有人想为孙岩求情,一来怕引火烧身,二来早有先例——方青余。
李庆成肯定不会斩孙岩,这事可大可小,朝大了说,虽牵扯到东疆三万余人的性命,但终究始作俑者不是孙岩,谁能料得到匈奴人会倒戈?
朝小了说,不过是一封文书被无意中压了下来的事,顶多引咎,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