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228)
张慕:“以后,好好照顾你自己,慕哥先走了。”
说毕将杯凑至唇边。
“等等。”李庆成道。
张慕的手凝在半空,四名早就得了命令的鹰卫上前,两名取走毒药,两名按着张慕的手臂,张慕被按得躬下身去,单膝跪地。
李庆成爆出一阵乐不可支的大笑,仿佛恶作剧得逞,接过鹰卫们呈来的毒药,放回玉瓶里,加上塞儿。
张慕始终神色如常,不愤怒,也不询问,在殿前跪着。
“大将军的职衔可以除了。”李庆成道:“回去当你的鹰奴罢。”
“我犯了什么罪?”张慕漠然道。
李庆成:“你没有犯错,但你有过这个心思。否则为何有人来劾你?定是你给了人可乘之机,退下罢。”
是日起,张慕以莫须有之名领罪,官降三品,领鹰奴之职,赵楚天退居副队长。
方青余则领到一把破月弓,以戴罪之身受封东疆参知之职。
“臣这可就走了。”方青余笑道:“陛下打算什么时候,也给臣按个谋逆造反的名头?好让臣回来?”
李庆成面无表情。
方青余唏嘘道:“各位大人,千万记得陷害方某,这可去了。”
“滚。”李庆成冷冷道。
翌日,方青余前往东疆换防。
张慕开始值夜,李庆成的心里终于踏实了。
天寒地冻,龙央殿内火盆生得旺盛,松枝噼啪响,李庆成在殿内躺着,张慕在殿门口站着。
李庆成小声道:“咱们要什么时候,才能面对面地站着,肩并肩地躺着。”
张慕在殿外答:“等你走下来的时候。”
李庆成说:“从哪里走下来。”
张慕:“龙椅上。”
李庆成:“然后呢。”
张慕:“然后不再回去坐着。”
李庆成说:“那只有等下辈子了。”
张慕沉默了,李庆成又道:“所以你想清楚了,那酒还是得喝,是不?”
张慕:“你既都已明白了,又何必问我。”
李庆成说:“慕哥,你不知道。当初在江州喝下酒的那一刻,你的庆成已经回来了。”
张慕:“我知道的。”
李庆成道:“你既知道,为什么不喝。”
张慕如实道:“我想喝时,酒被姓方的抢了。”
李庆成又是一阵大笑,笑得在被里蜷起身。
三年了,他忽然就发现,在这悠久的岁月中,先前的输赢已不重要,张慕站在殿外,李庆成睡在殿里,往事犹如隔世,彼此又回到了初识的时光里。
那些事,那些人,琐碎飘散,风过无痕。
“我要走了。”李庆成道:“没意思。”
张慕微一震,愕然以对。
李庆成喃喃道:“待我把东疆平了,现世安稳,慕哥你就抱着我……从太液池边跳进去,咱们循着水路一直游,游出城去,能么?”
“你说什么?”张慕的声音带着颤抖。
李庆成轻轻道:“我把皇位留给元徽,咱们就像很久以前那样,从护城河下出来,骑着一匹马,到枫关去。”
张慕:“你……庆成?”
李庆成说:“慕哥,进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殿门被推开,李庆成把一个卷轴交给张慕,缓缓道:“把它放在明凰殿里,你要看看么?你可以看,看罢,喏,我没想着杀你。”
张慕接过卷轴时,左手仍难以抑制地发着抖。
李庆成翻了个身,面朝墙壁,张慕缓缓展开,那是一份遗诏。
“有唐鸿在,孙岩在,方青余去守着东疆……”李庆成疲惫道:“我今天忽然就想明白了。我打你骂你,奚落你,恨你,赶你走,都是假的……”
张慕脚步声远去。
“我说,咱们早就完了。”李庆成看着墙壁,喃喃道:“能再从头开始一次么?”
张慕发着抖,跪在明凰殿的尽头,把遗诏放了进去,再回来时,李庆成已睡熟了,张慕没有叫醒他,缓缓进殿,跪在龙床边,呆呆地看着他。
李庆成已为人父,面容较之昔时成熟了不少,然而熟睡的模样,仍一如往昔,就像十岁时在龙央殿内睡午觉时,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张慕低声道:“你都不要了?”
李庆成蓦然惊醒,发现是张慕跪着,温柔地朝他笑了笑:“不要了。”
张慕低低道:“他呢。”
李庆成:“别败兴成不,不还有下辈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