譙安腦中一片混亂，她一邊躲避隕落的星辰，一邊瞪大眼睛，環顧四周，看到不遠處的城池中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無措驚慌的人們，來不及多想，想要趕去替他們擋下隕石。

但下一瞬，她便冷靜下來，打消瞭擅自行動的念頭，因為她看見瞭胡遙枝，也由此想起瞭自己身處何地，雖然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但譙安意識到，自己還在金梭記憶裡。

胡遙枝和譙安上一次所見時並無太大變化，隻是不再身著佈衣，而是換上瞭材質更好的羅衣，鵝黃與湖藍相間，襯的她身形瘦削。

她孤身立於一座懸崖峭壁之上，迎著肆虐狂風和波濤洶湧的江水，遙遙凝望遠處的城池。

她在做什麼？譙安心生疑惑，身為執劍使，此刻不應當去保護轄下的生靈嗎？

帶著疑惑，譙安落於胡遙枝身後，她習慣性的隱匿身形，胡遙枝並沒有察覺到她。

隨著時間過去，從天而落的隕石愈加密集，胡遙枝擡頭看著這末日般的場面，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什麼決心一般，從靈臺中取出南鬥司給予她的法寶，一盞燃著幽藍燭火的燭燈。

胡遙枝雙手捧著燭燈，將它舉過頭頂，燭燈隨即脫離她的掌心，兀自漂浮，去到洶湧的江心。在天光昏暗的場景中，燭燈那一簇幽藍火苗，縱然渺小，卻也仿若照徹天地一般。

譙安一眼便認出這盞燭燈便是出現在柳絮記憶中的那盞，她不自覺捂住心髒的位置，感覺自己快要觸碰到真相。

胡遙枝目送燭燈遠去，旋即長劍出鞘，神色平靜地將劍尖對著自己的胸膛。譙安呼吸一滯，看著胡遙枝冷靜地以劍剖心，被她眼中的堅定之意所震動。

“胡遙枝願以全身法力為祭，以心為燃料，護持心燭燈千年不滅，庇佑一方。”

瘋狂肆虐的寒風掠過胡遙枝的身體，將她的話帶往風所能達到的每個角落，許多生靈似有所感，不再驚慌失措，反而不約而同地遙望胡遙枝所在的方向，疑惑、欣喜、悲傷……，各式情緒出現在一張張不同的臉上。

胡遙枝此話說完，將虹光劍插入身前之地，然後捧著鮮血淋漓，尚且跳動的心髒，緩緩上前，江心之上的心燭燈似乎應允瞭她的請求，一時間光芒大作，彌漫整條大江，然後淹沒臨江的城池、山川、河流、荒野……

譙安看著胡遙枝的身影化為流光，朝燭燈而去，下意識想要伸手觸碰她，但隻挽留瞭一手流沙般的光點，譙安愣瞭愣，終是攤開掌心，仍由光點離去。

唯有染血的虹光劍靜靜佇立在懸崖峭壁之上，像是一座無聲的墓碑。

譙安想，滏陽人說的不錯，福娘子庇佑一方，是一位無所不能的神仙。

燭燈出現在柳絮記憶中，舉托她浮出水面，正是在救柳絮，即便胡遙枝已經逝去數百年，但她仍在庇佑此地生靈。

隻是人心難測，柳傢將原本鎮壓於此的蛇妖喚醒，蛇妖力量漸漸複蘇，在拉鋸中逐漸壓制瞭心燭燈的力量，為禍一方。

譙安不知道蛇妖是如何利用心燭燈的力量，但它所謂的祭祀都要假托福娘子之名，難道是在借心燭燈恢複力量？

譙安心中湧現許多猜測，她感覺自己心不能平，殺心洶湧，這很不好，她想。

緩緩走向前，來到虹光劍一側，譙安閉上眼平息情緒，再睜眼時，眼中已是不起波瀾的平靜，這一切就由她來瞭結吧。

向前踏出一步，譙安一步懸空，然後身形一墜，跌入洶湧江水中。

赤紅之川（21）

短暫的失重感後, 譙安隻覺自己如同深陷一潭死水般，視野中唯有死寂重重的黑，她無法動彈, 陰冷的濕氣彌漫全身，冷意侵入皮囊，又從骨縫中鉆進肺腑，無邊的寂靜與寒冷過後，一股駭人的戾氣突襲, 像是要將譙安絞殺一般。

但譙安不為所動，平靜接受一切, 她在無盡的黑暗中, 緩緩睜開眼，一抹耀目金光隨即刺穿黑暗，周遭森然冷意如潮水般退去。

像是隻有一瞬間又像是過去瞭很久，她聽見一聲聲哀婉的吟誦由遠及近。

譙安伸出手, 觸摸到瞭什麼。

在腳下踩到實處的同時，譙安立刻長劍出鞘, 身形一轉，橫劍斬下，將背後襲來的似霧黑氣擊散，黑氣逸散，瞬時消失，像是從未出現過一般。

周圍安靜的過分，譙安這才打量起她如今身處之地, 她孤身站在一條貌似無邊的長廊中, 甬道狹窄，勉強隻容三人同時通過。

每隔一丈遠便置掛在長廊左右的燭燈安靜的燃燒, 燭光搖曳昏暗，襯的此地靜謐中增添瞭幾分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