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世界變得像他的眼睛一樣的灰暗。

不僅僅是在魔族，在育英堂裡, 他更是衆人嘲笑的對象。

身為魔族少主，卻沒能覺醒仙根, 他活該被嘲笑，可是他從沒有一刻放棄。

既然沒有法力, 那他就努力強健體魄，努力去感知仙根，他發瘋一般的學習, 修煉，打坐。

可是直到八歲，他還是沒覺醒仙根, 他的眼睛依舊如泥一般的灰暗泥濘, 所有人都放棄瞭他, 父尊大人根本就不會對他說話，母親大人夜以繼日的痛哭, 仆人看不起他，學堂裡的孩子嘲笑他。

闕舟幾乎也要放棄瞭。

可是就在他八歲的時候，遇到瞭陸悠悠。

闕舟真的很難形容這個女孩。

她是孤仙大人的使女，是衆人巴結的對象，而自己是備受嘲弄的廢物, 闕舟理所當然的覺得她絕不會和自己有交集。

可是沒想到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靠近, 兩個人的生命就從此纏在瞭一起。

初見的時候，他被護衛刁難, 遠遠聽見一聲住手，他並沒有看清那是誰，就掉進瞭冰湖，冰冷的湖水讓他幾乎窒息，

若是魔族其他任何一個人落水，掐個避水決就能逃生，隻有他不行，他沒有仙根沒有法力，根本無法施展法術。

他試圖掙紮，而死亡已經像是八爪魚緊緊吸附在瞭身上，隻等他一放棄便立刻鉆進他的心口。

“小心！”

當時他記得一聲呼喚從頭頂傳來，聲音裡的焦急被雜亂的冰水過濾，讓他聽的朦朦朧朧並不真切，可是緊接著，一隻手毫不猶豫的牢牢握住瞭他的手腕，將他瞬間從死亡中剝離出來。

“醒醒！”

被那隻手撈出後，他感覺到冰冷的身體立刻被裹上瞭暖幹的衣服，然後他似乎被緊緊的抱住瞭，腦袋擱在那個人的頸窩，鼻尖充盈著好聞的清新的味道，他暗灰色的世界好像立刻被那好聞的味道充滿瞭。

“你怎麼樣？”

“……”

他當時沒辦法回應呼喚，他混沌的腦子有些迷茫——

自從被鑒定出沒有仙根，母親便瘋瞭，父親甚至直接將他狠狠摔在地上差點摔死，從那以後他就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珍惜的抱住過。

為什麼會被抱緊，為什麼會被這樣焦急的呼喚著，仿佛他也值得關心，值得重視一樣。

明明他就是個廢物，百無一用。

小小的身子冷進瞭骨子裡，他隻餘下心尖一點熱，拼命挪動指尖緊緊握住那人的衣角，然後在那個懷抱中昏瞭過去。

再後來他想感謝陸悠悠，就把曾經做的竹笛給她瞭。

他知道這個禮物實在無足輕重，可是這已經是他能拿得出最有誠意的禮物。

之後他經常聽見陸悠悠的笛聲，她吹奏的聲音和他區別很大，他吹出來的總是帶著恨，帶著不甘心，淒慘卻尖銳。

而她的笛聲那麼悠揚，讓人聽瞭感覺心胸開闊，忍不住從心底湧出一股悠然自得來。

他發現自己悄悄路過緣生閣的次數越來越多。

對瞭，還有一次，陸悠悠恐怕已經不記得瞭，他在學堂生病瞭，然後竟然暈倒瞭。

噼啪。

暖爐裡的銀骨炭偶爾發出輕微的一聲爆響，屋子裡暖融融的。

因為不受重視連仆人都能踩他一頭，他冬日裡能分到的炭都少的可憐，所以他一醒過來感受到溫暖的時候，就知道這不是他的屋子。

他豎起耳朵，聽見瞭那個軟甜的聲音：

“你醒啦。”

蒙著翳的眼睛微睜著渙散的望著前方，他的身子卻繃緊警覺著，他謹慎的沒有作聲，耳朵機敏的豎著時刻註意陸悠悠的動作。

因為沒有法力不能修煉法術，所以他將體力練的很好，雖然瘦卻有勁，此時一繃緊身子，他忽然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

“怎麼臉紅紅的？發燒瞭嗎？”

聽見陸悠悠輕聲呢喃，他還感覺到陸悠悠湊近而來的呼吸。

一瞬間，他集中精神，繃緊手臂準備反擊，額頭上忽然覆蓋上柔軟。

當時他愣住瞭。

陸悠悠呼吸輕拂他的面頰，吹的他小臉上的絨毛癢癢的，她身上好聞的清新味道像是雨充盈在他四周，他捏著小拳頭呆住瞭，心轟的一聲炸開——

這個人居然正和他額頭相貼！

“奇怪，明明沒有發燒啊，臉怎麼更紅瞭？”

陸悠悠坐在床邊看著他，疑惑的伸出手想再摸摸他額頭。

他趕緊躲開瞭她伸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