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死亡了吧，他身上流着黑暗的血液，不可能进入天堂，但是他却不觉得害怕，脑海里浮现出的都是在西苑中愉快的一幕一幕。

但另一边，希费尼斯大惊失色，高喊着向他冲去。然而才一步，他的脚步却无法再向前，有一道看不见的墙壁阻挡在他面前。

希费尼斯无暇思考，格拉迪乌斯银色的光芒划过，颇有威力的结界应声炸裂，希费尼斯疾步冲刺，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劈开结界只用了短短一瞬，但短剑没入胸膛同样也只是短短一瞬。洛米艾恩脸色发白，身体无力地向后倒去，希费尼斯飞身冲去，却被瞬间移动过来的拉奥先了一步从背后接住。

“你放开他！”希费尼斯一剑劈来，拉奥怀抱着洛米艾恩向旁边移开，看着猛烈的剑气把墙打穿出一个洞，抬手拂去脸颊上被剑气擦出的血痕。

“真是可惜了。”

拉奥抱着洛米艾恩，躲避着希费尼斯凌厉的攻势，眼睛却一直凝视着怀中年少的王子。洛米艾恩的嘴角还带着微笑，明明胸口血红一片，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痛苦。拉奥就仿佛是被这张染着血污却又纯净无比的脸吸引住了一般，目光一动不动，仿佛对待一具精美的工艺品般地伸手轻轻拨弄那头金发，脑海里，洛米艾恩的眼睛慢慢睁开，露出清澈的蓝眸……

“洛米艾恩?维姆德……”

拉奥用极低的声音念道，心底里异样的情感如同一缕缕蚕丝，一下一下地抚过，然后一点点交缠拧织在一起。头脑里回想起昨天来时见到的洛米艾恩，刚才失去了理智时的洛米艾恩，还有将剑刺入自己胸膛时的洛米艾恩，此刻，那一幕幕给他的感受似乎完全不一样了。

更加怀念，更加珍贵，更加深刻，挥之不去。

这种情感……是的，他曾经经历过，很久很久之前，也许当他还是人类的时候……

拉奥躲避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希费尼斯抓住机会，一步上前，格拉迪乌斯直接抵住了他的喉咙。

“放开殿下！否则……”

希费尼斯的刃又进了一分，细小的血珠渗了出来。然而拉奥却好像没有感到威胁一般，依旧注视着怀里的少年。空气中忽然有一股压力将他们包围，希费尼斯本能地警惕，但压力消失时他惊讶地发现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们已经回到了西苑附近。

“你……”

“赛昂斯子爵，把这位殿下带回他王兄身边吧，并告诉你主人，我喜欢这位小殿下，他的死我有责任，所以我决定尊重他的意愿，我不会再试图说服你主人加入我族了。如果可以，请允许我为小殿下的墓上带去鲜花。”

拉奥说完，又低头看向洛米艾恩，伸手用自己从不沾污的衣袖擦清他脸上的血迹，再替他将头发理整，接着柔和而深沉的声音化成了三个字。

“我爱你。”

希费尼斯愣住了，胸中的愤怒一时也被这温柔得无法想象的动作和话语堵住了。他错愕地看着拉奥弯下腰，轻轻地吻上洛米艾恩的嘴唇，没有半分亵渎或是戏弄，如同对待挚爱的伴侣，恋恋不舍地注视了他许久，才郑重地将他交给希费尼斯，自己终于消失在空气中。

希费尼斯抱着逐渐变冷的洛米艾恩，感觉身体里的所有力气一下子都没了，整个人跌坐到地上。过了很久，他才慢慢重新站起，抱紧了臂中的人，一步一步向西苑内走去。

IX CREPVSCVLVM （微光） i.

西苑中一片死寂。

伊欧比亚没有说一句话，把所有人都挡在了门外。被放置在床上的洛米艾恩脸上带着微笑，没有痛苦，仿佛只是沉浸在美梦中不愿醒来。伊欧比亚坐在床边默默地握着他的手，仿佛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心静悄悄地被撕成了两半，但眼泪却怎么也落不下来。

他们的母亲走的时候伊欧比亚也在旁边，母亲对十岁的他说她很幸福，然而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遗憾。现在洛米艾恩的表情中却只有满足和愉悦，可是这绝不是他该有的表情。他只有十四岁，他一直期望着有一天可以领兵出战，威风地凯旋，当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他一直期望着有一天可以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骑士，毫无芥蒂地彼此交心，互相依靠。他的梦想一个都还没有实现，怎么可以露出如此满足的表情？他应该快快乐乐地成长，习得一身好本事，打几场胜仗，再过几年找到自己的爱人，一直幸福地活到寿命终止。

现在的绝不该是他的命运，究竟是哪一步错了？又是谁错了？

伊欧比亚感觉自己的思维如同处在一片沼泽之中，无法挣扎，只能慢慢沉陷。到了太阳渐渐照亮了屋子，把洛米艾恩身上的斑斑血迹也照得清晰而狰狞，伊欧比亚慢慢站了起来，像平日一样吻了吻洛米艾恩的额头，打开房门，却见希费尼斯就在门口单膝跪立着，身上还是昨晚上染着血的衣服，脖子上的伤痕也没有处理，看样子竟是在门外一动不动地跪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