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山(125)

作者:去病弃疾


这是顾府的后园。

她翻过墙去,脚尖踩着竹梢,踏过一阵阵绿浪,直逼近万筠堂二楼的窗子前。

万筠堂内,薛竹隐正在批阅公文,听见窗子边传来一声动静,擡起头来,古井无波地看她一眼。

谢照熹落地站定,方才觉出唐突,薛竹隐脸上表情淡淡,不怒自威,谢照熹有些不自在,行了个礼:“师、师娘。”

薛竹隐古井无波地点了点头:“下次记得从大门进来。”

谢照熹低下头,答道:“是,我先出去了。”

“等等,”薛竹隐脸上也有些不自在,将手中的劄子合上,问道:“你……你怎麽了?”

谢照熹忽地有些委屈,在窗边小几上抱膝坐下,擡头看她:“师娘,你到底是讨厌我还是喜欢我?”

薛竹隐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你是修远的徒弟,我自然是喜欢你。”

她走过来,在谢照熹对面坐下,谢照熹规规矩矩地坐好,给她斟一杯茶。

薛竹隐撑在小几上,仿佛先生考校功课:“你为什麽会问这个问题?”

谢照熹只规矩地坐了一会,转而托腮,闷闷地说道:“我听说在西北的时候,师父发现我的身份后,原想把我送回去,是师娘将我留了下来,后来熙州之战又上劄子以官身力保我,回京以后,还在别人面前替我说话,这麽看来,师娘应当是喜欢我的。”

“可师娘总是嫌我吵,明知道我讨厌谢逊,还逼着我回来给他奔丧,上奏章弹劾我要我为他守孝。”

薛竹隐反问她:“难道不该?你性子散漫跳脱,行事不拘一格,要是没有人约束你,我对你严格,是因为不希望你走歪路。我嫌你吵,那的确是因为你太吵而我又喜静,并非因为我讨厌你这个人。我们同是女子,我知晓你的不易,你又救过修远的命,我怎麽可能讨厌你呢?”

薛竹隐正襟危坐,脸上没什麽表情,说起话来一板一眼,鑒于她批评自己的时候总是毫不客气,她应当不是在说场面话。

谢照熹绕过茶杯握住她的手:“对不住师娘,是我多想了。”

她又叹了一口气:“您知道的,我以前最讨厌我爹,其次就是我那继母。今日去拜访严先生,我才知道,我爹和裴氏原来是青梅竹马,若不是发生意外,他也不会娶我娘,也不会有我。谢逊是对不起裴氏,难道他就对得起我和我娘吗?我娘跟着他过了那麽多年苦日子,她病重的时候我爹总说忙,没来几回,后来又说去临汾出公差,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

薛竹隐想了想,问道:“谢先生去临汾那一回,可是元定三年的夏天?”

谢照熹点了点头。

薛竹隐说道:“那年黄河决堤,整个关中洪灾泛滥,谢先生受命去前线治灾。”

“你在军营里待了多年,应当知为人臣的道身不由己,你们武官还自由一些,我们只能听朝廷的调遣。但谢先生一心扑在公务上,忽略了家小,你感到委屈也是理所当然的。”

“可话说回来,谢逊对不起你们,难道你就为这件事伤心烦恼一辈子吗?我从前也为我爹娘伤心,可后来才明白,我有我自己的生活,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是最要紧的。”

是这麽个理,但谢照熹很难过这个坎。

晚上,裴玹照例过来,他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敲门,熟门熟路地进她的房间,悄摸走到谢照熹身边,吓了她一跳。

谢照熹对着烛火,手上随意地用藤条编一只小狗,小狗龇牙咧嘴的,一副要咬人的样子,很兇。

裴玹摸了摸她的头:“今儿怎麽了?心不在焉的。往日我只要走到门外你就知道了。”

谢照熹勉强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再等一会就好了。”

裴玹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做。等她收尾了,才从身后拿出了一盏灯给她看:“你看同你像不像?”

那是一盏老虎灯,小老虎眼睛弯弯,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两只虎牙,四肢在空中伸展扑腾,看起来憨态可掬,喜气洋洋。

哼,看在这只小老虎可爱的份上,谢照熹勉为其难承认自己和它像。

谢照熹接过,捧在手上,习惯性地上手摸灯的骨架和材质,灯的骨架是竹条扎成,灯面是用绢布糊上去,用笔画出小老虎的模样。蜡烛的底部被粘在竹架的底部,烛光透过绢布后显得柔和不刺眼。

只过了一会儿,谢照熹便笃定地说:“我知道这灯是怎麽做的了!要是有现成的竹条,一刻钟就能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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