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乱的鬓发偷偷钻入他的衣领, 一双黑亮的眼睛水洗过似的, 眨巴眨巴盯着他, 身子温软, 神态娇憨。

她靠近得这样自然, 放松地倚在自己身上，一副依赖信任的模样，裴玹的心霎时软成一团, 刚刚那点在人前被她疏离的不快转眼烟消云散。

“喝酒了？”

“嗯，一点点。”

谢照熹的酒量大, 即便喝了有大半坛，脸上不过淡淡的红晕，像初春的桃花瓣被春风点染过。

裴玹伸手，不轻不重地揉搓着她的面皮，她脸颊的软肉在他手里扭曲变形，面粉团子一样的手感，柔软而不粘滞。

那点红晕透入肌肤，裴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瞧瞧自己的指尖，没能揉下一点，无声轻笑。

“做什麽？”谢照熹打掉他的手，力道不重，反被他握住指尖。

裴玹在心内斟酌一番，淡淡问出口：“那个何秋时，同你是什麽关系？”

“你们看起来，似乎很要好。”

“我朋友啊，不过再要好也只是以前，”谢照熹吐出一口浊气，声音听起来有些怅惘，“你不知道以前，我俩经常偷偷溜出家，去瓦舍看百戏，一起玩乐，一起打架……嘶……”

谢照熹捂着自己的脸，浓黑的眉毛蹙起，面带薄嗔：“你干嘛用指甲掐我的脸？”

裴玹挪开她的手背，在那道红痕上安抚似的揉了揉，微微笑道：“抱歉，刚刚走神了。”

他的指腹微有薄茧，触感酥麻，力道沉缓，谢照熹哼了一声，当是原谅他。

似乎还嫌不够，裴玹凑过来，在那道红痕上亲了亲，权当再次赔礼。

温软干燥的唇覆在她的脸上，谢照熹的神经被挑动，心也跟着颤了一下，几乎是无意识地偏头迎合上去，要去寻他的唇。

裴玹食指抵在她的唇上，却没有把她的脑袋推后，是半推半就，明晃晃地吊着她的意思，要她可望而不可得。

他笑意盈盈，温和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既然只是朋友，那你为何让他拉你的手呢？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同别的男子亲近吗？”

谢照熹顿了顿，她没想到，刚刚裴玹亲眼见证了何秋时有多讨人厌，还能吃上他的醋。

何秋时与她许久未见，乍一见面有些激动是难免的，况且她在军中呆习惯了，从不觉得和朋友勾肩搭背拉手碰腿有什麽，又不是睡到一张床上去。

但是奇怪，被裴玹一问，她竟然也有点心虚，支支吾吾地解释：“我以为你说的是不和别的男子这样那样。”

她心想这还不容易，她又不是随便的人。

裴玹不说话，一双清浅如秋水的眼睛幽幽地看着她，充满了愁怨。

谢照熹灵机一动，继续嘴硬，倒打一耙：“那你以前不是还脱衣服给我看伤吗？我们那时候也只是朋友啊，也没见你多讲究礼节。”

裴玹：……

当初是谁说他要是不给她看伤，她就把他衣裳扒了的？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当时强忍羞意的一番牺牲，会成为某日砸自己脚的石头。

“以前我还不是你外室，还没有对你作如此要求。况且我说的是你不能同别的男子亲近，没有说不能同我亲近。”

他攥着她的手腕到自己眼前，一根一根吻过她的手指，像是要覆盖何秋时的印记：“反正我们有约定，你不可以同别人拉手，也不可以搂肩，除了说话，别的都不行。”

她向后一靠，放松地瘫在美人靠上，展开双臂搭在阑干上，仰头看天，信口开河：

“啧啧，既然你这麽爱吃醋，我决定了，以后要是有谁向我靠近半寸，我一脚把他踹飞，有谁敢碰我的手，我就把他的手剁了，有谁敢搂我的肩，我一个过肩摔把他摔在地上，保準让大家见了我都绕道走，怎麽样？”

谢照熹本来就是个没定性的人，思维跳脱，天马行空，不过觉得裴玹吃醋的样子十分有趣，有心逗一逗他。然而她的胡言乱语在心思敏感的裴玹听来，像是隐晦的阴阳怪气。

裴玹蹙眉，心沉了沉：“你不乐意？”

果真她是个靠不住的。

“我觉得没什麽，不过就是肉 碰肉而已，只有和你相触，我才会有感觉。”谢照熹看着他，认真地说。

裴玹目光闪动，不自觉咽了咽喉结，这应当就是在隐晦地表达，她只喜欢他吧？

他们吵架那夜，她汗湿着鬓发，涕泪横流，哽咽着说：“你明知道、你明知道”，那句断断续续未尽的话，让他在心头隐隐约约感到欢喜却又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