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87)
作者:山负雪
想来,阿耶阿娘此刻,应是发觉了吧。
起了阵风,铺面的雨丝吹落在女娘的睫羽上,顷刻落满了晶莹。
她眨眨眼,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阿耶阿娘,三娘不孝。
不孝啊。
雨势渐大,她只觉眼前事事物物慢慢阔大,了无边界,愈发模糊了。
雾一般的眼前,恍然出现一柄青色伞面。
它被主人收了起来,晶莹的水滴彙聚成水流,顺着伞尖跌入地面,激起浪花。
李知眼睫轻晃,她恍惚看见这柄伞的主人蹲下身,她又闻到了清冽的白梅香。
她擡头,雨丝顺着微白的面容滑下,她感觉到微暖的指尖,触碰到眼下的雨丝。
她听见,谢愈轻声开口,卷起一阵无名的心悸,如溪流溯流,闷然沉寂。
“阿九,别哭。”
“别哭。”
李知撑不住,也顾不得来往是否有中官宫婢,她擡手上前抱住谢愈。
檐下的风夹杂着雨丝,飘落在两人发间,谢愈指节搭在李知单薄的背。
感受到她被冷雨浸湿所沾染的寒气,还身躯未平複的颤意。
谢愈指节用力,将昭九拥得更紧了些。
檐下的雨一明一灭,年轻的女娘同郎君跪坐于台,拥在一起,静默不语。
雨势渐大,宫道之上早无中官女婢会行来,这一处雨帘下撑起的一方天地,给了二人尚可喘息的机会。
“阿九进宫,是要见圣人?”
谢愈感知到左肩的一端传来些摩擦,那是李知在点头。
他的手覆上李知的颈,轻轻安抚。
谢愈偏头,温声言:“阿九想要担任这女学的先生。”
他的话,是肯定,不是询问。
李知从他肩前起身,微凉的耳擦过他的下颚。
“是。”
“为何?”
谢愈倾身,将她从台上扶起,擡手又将她耳旁垂落的发丝揽入耳后,“那日圣人召你,究竟发生了何事?”
李知瑟缩了一下,谢愈便移身,替她遮住从前灌进来的风雨。
“我看了大豫十一年,诚太子在河西的兵部传报。”
“圣人没有震怒,没有责骂。”李知的眼眸望向谢愈,颤声道:“圣人的震怒与责骂,是藏于那碗,碎在我身前的药盏里。”
“他便接着问我,如何看待女学?”
李知的手藏在阔大的衣袖中,视线从谢愈的眼中飘落去雨间,望向那高挺的五脊六兽上。
“你说我该如何答,才能,从那武德殿中退身出来。”
谢愈心中的酸涩与心疼顺着血液,传到四肢百骸。
他想,宫毖,宫毖。
这句阿九写下的话,他不想,往后从自己嘴中念于她听。
谢愈撑起那把青面伞,“我同你一起去面见圣人。”
李知摇摇头,同他一起踏入雨中,触地的水花声与她的话一起激起谢愈心下的幽潭。
“我没有想退过。”
“还记得我阿耶的话吗?”李知迫使自己扬起笑,“你只能送我,不能替我。”
“我同阿耶起了争执,我是偷溜进宫的。”
谢愈垂眼,“我猜到了。”
“贵主,谢补阙同李女师拜见。”
清河听到传告时,猛得从胡椅上起身。
如今已是落玥,先生和三娘此刻来是为何事?
“快请进来。”
清河便见李知挺直着背,带着水雾,迈步进来。
“贵主,今日我得面见圣人。”
清河听此称谓心下酸涩,委屈道:“那日我同父亲提起史馆之事,让三娘险些受罚。”
她又道:“好在父亲未生气,还让三娘领女学之事。”
谢愈静默,望向李知。
只见李知扯起笑,牵起清河的手,垂眸道:“我并未怪筱雨,只是今日还得请你替我传报,让我面见圣人。”
清河点头,自是愿意,“三娘让我怎麽说?”
“筱雨只需言,‘女师对女学往事尚不清楚,今日入宫,想向圣人探寻一二’。”
圣人的传召很快便来了,李知在武德殿外的阶下,同吴辉打了个照面。
“李司籍身子尚安?”
李知被他这话问得莫名发愣,却只点头道:“尚好,劳吴内侍挂怀。”
吴辉笑了下,盯着她的背影迈入武德殿。
王全打着伞,在吴辉身后撑得老高,他挠挠头,“这李司籍来得倒是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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