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65)

作者:山负雪


李知移眼到他怀中,谢愈怀中是一个木箱,她便猜想许是将中书省中的物什都收拾妥当了。她在宫里听女婢传来消息,谢清让擢为左补阙。

她知道谢愈不喜拜司主,谢愈这拾遗之位确为阿耶举荐给右相,靠得是清正有才,也非徒坐其位之人。只是阿耶即使未同右相走得亲近,谢愈或多或少也总会在门下省受些牵连。

但她仍是眉笑眼开,擡手于眉揖礼道:“恭祝谢郎君,擢为补阙,定能立方寸之地,破万难之兵。”

谢愈哑然失笑,擡手轻点了下李知的眉头,将那份垂落的槐果递入她掌中,“你呀。”

李知接下握在手心,便转头瞧他,“五郎在想什麽?”

两人擡步同行,身后的槐树因风使然,枝叶摇晃又落了些许果子坠于地,只是树下绿衣蓝衫早已远去。

谢愈轻叹一声,眼底的光微微黯淡。

“我从前觉得查案拿人皆是利大于弊,冤错一人与容忍一人相比,前者苦不堪言,而至望见廨殓房的于商,我才有些恍然,恍然觉得或许我……”

谢愈还未言毕,手上便传来温热,他垂目,便见李知握着他的手,女娘的手柔软坚定,像是世间最能安抚人的药石。

风声泠泠,同温和有力的嗓音一同灌入他耳。

“你无错,错得是那贪官污吏,官场诡谲多变,你切莫被途中风沙迷了眼,失了心。”

她知道于商的死对于初入官场的谢清让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

或许谢愈也自囚于踏着尸体所带来的加宫进爵。

但是仍是要驳,仍是立在谢愈身前。

昭九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正凝望他,谢愈听见她言——

“谢清让,你向何而来,便向何而去。”

向何而来。

向何而去。

这句话于谢愈而言,猛然如石击水。

他深深握紧李知的手,恍然察觉此时仍是在宫道之上,便忙又一松。

“我虽不知案件始终,但我也知道此案横跨四年之久,已惩治了奸人,若五郎不递上这份折子,于商或许仍然活着,可他却不能光明正大的活着,他会甘心吗?”

“谢清让,总得向前看,要行的路总归仍是很长。”

谢愈垂眸,低低地嗯了一声。

李知不欲他再沉于此,便笑起来,问道:“鲁郡公可给你递了喜帖?四日后便是鲁三娘同顾中丞的喜事了。”

“递了。”谢愈望向李知,“我打算赴完两人的喜宴,便将母亲与阿妹接来长安,只是如今看来亲自去接怕是很难。”

“五郎若是不放心,雇些强壮的仆从去接,也能心安。”

“我明白,母亲同阿妹行至长安,最快也要半月光景,只怕他们心急,匆匆快马倒累坏了身子。”

李知弯唇,接话言:“五郎同令堂令妹分别两年,我若是有个亲哥哥,便是骑坏三匹马也不在话下。”

谢愈眉头一松,温然笑起来,“我那妹妹娇生惯养的,并不会骑马。”

李知一听,便想起那把湘妃竹扇来,想必那扇子姑娘家的应会喜欢。

因着清河住在了宫外,李知如今去坊间寻她倒也便宜许多,进了永嘉坊恰巧在街头碰见一坟典肆,李知便停住了步子。

铺上摊着些许旧书,一卷卷的雕印纸书,封皮破旧得厉害。李知拿起一本,掀开内里仔细瞧了瞧,也未分辨出是何书。

冷不丁的身旁响起一道声音。

“这是《华阳国志》。”

李知转过身,才瞧见站在铺前的老翁,眼睛倏然一亮。

她将书放下,擡手行礼。

“刘公安好。”

那窝在铺子里头打盹的店家,被两人惊醒,忙探出个头出来张望。

瞧清那老翁,便也站定行了个礼,“刘相公来啦。”

刘欲微朝他点头,目光又转到李知身上来,“你手上那本《华阳国志》是本好书,他乃是东晋常璩所着。”

李知又将书封合上,细细辨认了一番,沉吟半瞬,擡头问:“若昭九未记错,中宗神龙年间刘知几刘学士曾在书中夸耀过。”

刘欲便一笑,他早听李使期常常在他耳边提及家中的三娘,是个爱钻史书的料子,如今听她话中意味,想必那刘公的私撰的《史通》也是瞧过了。

“不错,李娘子好记性。”

坊间落了几滴雨水,那店家将置于外处的案铺一收,往里挪动了些,嘴上说道:“刘公和小娘子不若进来歇歇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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