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286)

作者:山负雪


李由林自内里绕出来,恭敬作揖。

清河深深望了眼李由林,终是未再言,海棠色的裙摆转动,簌簌扫过门槛。

贵主的身影已离。

初升的日色照亮宫裙,目中闯入鲜红,谢愈一顿,忙拱手。

“长公主。”

金丝绣线也在海棠上飞舞,他听见清河淡淡开口:“谢给事只怕白行一趟,圣人今日谁都不见。”

话毕,便已迈步下阶。

内里的女婢内侍似乎在跪在地上,谢愈朝内望去,瞧见有人正立在屏风后一动不动。

“谁人在里头?”他问。

看门的内侍答话,“应是李大监。”

“陛下今日当真不见旁人?”

内侍赔笑着弯身,“长公主都未见着,又何况旁人。”

谢愈垂下眼。

这道踏不进去的门槛,经日光一照,更加鲜亮。

可内里无阳倾洒处,可冷瑟静沉。

武德殿那道无形的门立在槛间,跪立的女婢内侍们被锁在内出不去,也不敢起身。

“仔细翻找着武德殿。”

大监的话自背脊后响起,垂头顿地也难消胆颤。他们慌忙起身,在这阔大的武德殿中四散开来。

不再顾忌内里,恐会被吵醒的圣人。

李由林靠坐在椅,微微仰头,手心的那串珠子又被褪下来撚动。

于鸿鹄的话自脑中响起。

“大监,那晚盯着的内侍回来禀告,言圣人的那封信并未吩咐人递出去。”

“后头一连盯了几日,也再无动静。”

他猛地睁开眼,血丝布满,一夜不眠将他周身的气息都压沉了些,也不怪中官女婢皆屏气垂头,小心翻找。

那封信,必定还在武德殿中。

豔阳高照,纵使是换了薄衫,也令人发闷。

李知入宫行到弘文馆旁新收拾出来的小殿时,已出了一身的薄汗。

“三娘,你回来了。”

清河展笑,自软榻上起身,圆扇却还未离手。

“贵主今日怎麽未去陛下那儿?”李知行于木案前,提壶斟茶,才发觉王离竟也在此。

“李学士。”王离拱手出声。

李知擡颌微笑,坐下饮茶,“王校尉怎麽进宫来了?”

这话一问,殿中两人却皆是沉默,一个垂眼,一个扭头。

李知眯眼盯着,忽而一扯笑,“罢了,先说前话吧。”

殿中的窗棂开着,吹进来却是袭面的热风。清河擡手,薄衫滑落,露出一截皙白的胳膊和那嵌着玛瑙的金镯。

“今日谁都不见。我也被拦在外头,一面都没瞧上。”

王离不自在地移眼,自打李知问话他便有些脸热,又想着既是圣人谁都不见,只怕谢愈也快折回,便拱手拜离。

茶盏已空,李知擡手又斟了一杯。

“公主府的天火可查清楚了吗?”

提及此话,清河便是一噎,手里头的扇子也缓下来,“三娘,我还未查出来,实在是自三娘那日一提,公主府的人我都不敢用了。”

李知一笑,杯盏碰唇,“方才,不还是有一个可用的人吗?”

清河一怔,那柄绣蝶的圆扇是彻底停住。

“既定驸马的身份,可别浪费了。”李知提醒。

清河垂眼思忖。

她不敢用身边亲近之人,那日公主府上的天火究竟是如何而起,只得自己悄悄探查,这麽些时日,烧穿的屋檐都已经拆了,证据如何会再留下。

唯一发觉的一点疑处,是劈焦的屋舍乃是主殿,可母亲留下的东西,她最是看重,当年公主府的陈设被她悄悄挪动了大半入宫,而那一面檀木雕花柜因着太重太过显眼,便并没有动,留在另一间锁着的屋子。

而烧毁最严重的,就是那间,可偏偏,她只会因为此离开武德殿。

“你走后,圣人便转醒。人,不用想便知是李由林的手笔,如今筱雨要找的,是藏在身边的蛇。”李知望着她出声。

“我知晓了。”

“筱雨,人心最经不起考验,不论是久跟你身边的女官青雀与柯紫,还是中官季昭,亦或是兵卫,都要去查。亲近之人藏得越深,害你,便越狠。”

清河心一揪,沉默点头。

瞧见她面色低沉,李知便起身,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嘱咐:“不必忧心,也不必伤神,若是挖出了公主府的眼线,也先别点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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