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251)

作者:山负雪


那盏未喝的茶又被谢愈搁回到了桌上,心里头的那点忧惧又一丝丝缠绕起来,他垂眼轻道:“坊间话,真真假假。”

王离这撂在嘴边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我瞧着李知在宫里头,是越来越朝着中间去行了,且不说长安城的百姓,就是远在深州,李知在使君那处的名号可是不小。我之前便提过,各处的使君心里都是不安分的。”

“你与她……”王离掩唇一咳,心中还是怕隔墙有耳,只囫囵着道:“到底问得她心中如何作想没?”

谢愈没敢答这话,只擡头问王离,“你如何看公主?”

王离一怔,半响没听懂他问这话的意思。

斜靠着的腿也绷直了些,王离狐疑望向谢愈,“你问这做什麽?”

“我想知道,你如何看清河公主?”谢愈仍是这般问道。

便见靠架人试探着回答:“挺……好?”

谢愈面色不变,只补道:“我问的,是五木压子。”

王离绷着的小腿蓦然一抽,他朝左一个踉跄,差点脸朝地摔了下去。

站直了身,他才压低声,“谢清让,你做这给事做疯了不成?”

“你舍不得李知受骂,亲自将那中书省的拾遗给打了,如今,是眼也看不清,心也被猪油蒙了,要替人造反夺权起来?”

谢愈微微皱眉,“这是什麽话,矫言我打了又如何,再者,造反夺权的话你也敢说得出口。”

王离冷哼一声,“在我面前,你谢清让还要装上一装。”

“我说的,便是心中真言。”

王离盯着他,沉下声,“我只说一句,贵主坐不得这位子。”

这条路,这高位,她一个女娘承不住。

堂内忽而陷入一阵久寂的沉默。

良久,谢愈才轻轻答:“她也没有这个心思。”

彼时的王离,以为谢愈口中的她,乃是李知,而后来万事将定,王离才恍然知晓,原来,那是李筱雨。

掌在手中的那颗五木,複又被王离丢回至案上,樗蒲摇摇摆摆地转动,杏仁尖处慢慢指向王离,而另一头也正是他自己。

“听来报的女婢称你为校尉,这是升成了几品武散阶?”谢愈顺着五木的指向上移,不紧不慢地望着王离开口。

“昭武校尉,比你谢清让还是低上一阶。”

谢愈一笑,拿起凉盏,“给你个散阶,实职一点没变?”

“陛下的意思怕是我还要回深州。”王离自木架上立直起身,踱步至谢愈对面屈膝跪坐下来,又自顾自寻来一空茶盏,“深州我不想再去了。”

谢愈忆起王离刚回长安时曾述过的德州,棣州的模样,便也了然他说这话的意思。

“既见了圣人怎麽不直言?”

“此事哪里像去凤翔这麽简单。”王离擡手倒茶,“平卢淄青节度使章应通是除去远在北庭的文征外,实力最强的使君,他的野心可也是不小,做梦都想将成德收入他平卢淄青的囊中。”

“魏博不是夹在两人中间麽,他竟是没个想法?魏博节度使杨青的领地可是只比得上成德的一半。”

王离“嘁”了一声,“那杨青可是个人精。”

见谢愈不在出声,他便又叹道:“如今我想暂留长安,以我这小半年对房山越的了解,他可不是閑得住的主,我如今回深州指不定要撞见些什麽,这身羽毛纵使是不小心被溅上泥水,那也是难洗的污点。”

“房山越?”谢愈擡眸,王离这话中的意思,分明意有所指,“你是知道些什麽?”

“没有底的事,我王离向来不宣之于口。”他拍了下膝,朝着对案人道:“快些先给我想个能留长安的法子,再不济调往别州也可。”

谢愈微微垂头,搭在杯壁上的指节正慢慢摩挲着,他忽而擡目,“北庭,你可去得?”

王离一怔,“文征使君?”

谢愈点头,“等长安接风宴毕,他即将回北庭,而他向陛下立下誓言,六年前所失河西,今岁,必将夺回。”

殿中陷入沉默,王离微凝眉思索。

“这确实是个好去处,跨马斩外夷可比刀对手足要畅快得多,只是河西战事,少说也得要上大半年之久,若不能在今岁落雪前结束,便又是难战。”他擡头,对上谢愈的视线,语气也万分凝重起来,“再者,我是担心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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