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94)

作者:山负雪


“而城中之人也正如谢五郎所说, 并不是所有人都知晓官盐与私盐, 或许相熟之人来问价盐贩,他仍是一口否认从无私盐。”

李知擡手, 指向前,“正如纸上所写, 一位是权贵之家, 一位则是寻常百姓,可他二人家中所记录的盐价, 相差甚多。”

于参拢在一处的眉头慢慢舒散,有些了然,“李女师是说,一家买的是官盐,而另一家买的是私盐。”

“正是。”

清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那个官吏十分自然地给了一百一十文,于他来说私盐已是寻常的官盐。”

“这可是巨利。”于参冷哼一声,“私盐价低但却不受盐税影响,全盘掌在自己手中,自所赚得的银两之中分出一点,便可填补每年东都该交于长安的盐税。”

李知收回手,垂眸坐得端直,“所以,这也是为什麽,谢五郎和于拾遗在司录处所看到的,东都这些年盐税数目一直平稳不变。”

于参又是一阵冷笑,“这盐税政令的空子,东都一钻便是五年啊。”

恍然提及政令,谢愈忽而想到了薛海。

此事将查明,择日也将返长安,那右相又会因此怎样?

这样的结果,宋绩江怕是等了很久了。

谢愈起身,将案上的证据收拢在一处。

“走吧。”他捏着书卷,望向三人,“此事也该有个问罪的结果了。”

东都藏着得污浊,也亦该蕩清一番。

天飘小雨,空濛万点,池水之上细波连连。坊间行人不多,东都还是一番未从烟雨中苏醒之状。

檐下雨丝若针悬,空蕩街坊处蓦然响起一阵叩门声。

“笃笃笃。”

从耳房奔来的人一副未睡醒的模样,心中正有火气,他眯着眼将门栓取下,一开门,陡然与朱门槛外两双冷然如雪的眸子相撞,睡眼惺忪之态登时吓退了没影。

他认得……

这是长安来的两位官员,正在查东都的盐税。

他弓着身作揖,“两位郎君清早拜访,是为着何事?这个时刻阿郎还未醒。”

“他也该醒了,东都的美梦往后王少尹怕是无暇去顾。”

小厮的背脊微僵,他悄悄打量方才开口说话之人的脸色,依旧冷峻。

来者不善啊……

左侧郎君的身形微动,下一瞬,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赫然扬悬于空。

清冷不徐的声色自细雨之中响起。

“长安奉圣命彻查盐税之人,如今,要问话东都少尹。”

小厮拱着的手一抖,心下兀自慌乱起来,玉牌的分量他如何不知。

“谢给事还……请稍候……”他弯着身,忙折回府内传报,“我去差人告知阿郎。”

青灰檐角下,雨势绵绵。

王文光一路扣着衣衫,一路奔来,身后跟着撑伞的小厮手足无措,伞面才遮了一瞬便又离了,倒是其上的水珠,顺着晃动尽数滑落入王文光的额上。

“把伞收了!”他甩着袖子斥道,“这点小雨浇愁都不够的。”

刚转过目,步子便骤然一顿。

青石桥头,谢愈和于参正立在那儿,神色未有一丝波澜。

“谢给事,于拾遗。”王文光还尚且镇定,“咱们书房一叙。”

“今年的盐税记录,东都还未整理出麽?”

前行路上,谢愈冷不丁开口。

“已经收尾了。”王文光步子迈得不快不慢,这个时候也还扬得起笑来,“昨天陈参军来知会我已经送往司录处了。”

“是吗?”谢愈笑了一声。

书房就在前处,王文光如今还猜不透这两人今日来,是什麽意思。

小厮传来的话,他自塌上陡然听说时,惊得睡意全无,路上奔走才慢慢镇定下来。

往日跟在这谢愈和于参身后监视之人,自那日在第三坊五里间巷子前被打晕之后,传回来的都是四人闭门不出的消息,除了昨日这两人又去了桂花楼,点了芙蓉。

三坊五里的巷子他何曾没派人查过,只听那里头的一个小郎君提到确实四人曾经来过,余下之事他便言一概不知。

所以如今,谢愈和于参究竟知晓东都多少事,他心里没底。

但是,说不準今晨府门前的那番话,是他二人想要诓骗出线索,故意放些狠话来搅乱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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