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46)
作者:山负雪
替李知说话,于他而言能有什麽意义呢。
谢愈心中涩然,这样的话,也会被朝臣所指认,你有贰心。
他敛目,轻道:“无甚意义,无非想见此案平定而已。”
“不为权,也不为义?”
“什麽权?”
宋绩江笑意不达眼底,“你这给事中之权不是麽?”
“左相这是什麽意思?”谢愈盯着他,目中的笑意已渐渐淡了。
他语气微冷,“为天子办事,权之一字,权在天子,我还没有这麽大的能耐去谋。”
“是麽。”宋绩江微擡颌,轻“啊”了声,“是薛相门生,也是天子门生。”
谢愈霍然起身,“同右相的嫌隙,左相是想让我一人承担麽?”
“今日左相若只是来言语讥讽几句,某便不做陪了。”
话毕,谢愈已转身迈步,衣袍扬起的尘风,卷起案上的熏烟。
宋绩江含笑未动。
谢愈将出之时,他却忽而开口,“非也。”
“我同薛海的嫌隙,并不涉及旁人,我还真只是,交心罢了。”
“当然也希望谢给事不要因此,对门下省有所偏见。”
他起身,微朝谢愈的立住的背影拱手,“我为方才所言,向谢郎君赔罪。还请,谢给事海涵。”
谢愈将离的脚步一顿,他转过身,受不起左相的礼,只拱手轻言:“谢某说过了,左相同右相的事,我不知道,也不会插手,既在门下,便会尽该尽的本分,如此而已。”
门外厚帘撩起,方才开口之人已离。
壁障内传来微顿的脚步声,宋绩江垂手,郑源已从后处行来,径直坐下端盏。
“逢缙,我今日听谢愈这一番话,好似不太愿同薛海扯上瓜葛一般。”
茶盖在瓷盏上刮了刮,他就着热气吹了吹,宋绩江的话便响起。
“还记得程美中的案子吗,他是第一个提拜座主之事的人,从前我不知道他为何会选这事,今日我方才看明白了,他亦厌恶。”
这天子门生,他愿认,可这薛海门生,却咽下得难受。
“薛海的提携于他来说是恩,也是恶,所以他这路行得弯弯绕绕,叫人瞧看不清意思。”
郑源听明白了,“那这般说,谢愈在门下省,倒是可放下一分心来。”
宋绩江却道:“今日殿上,薛海他可也是开口了。”
郑源一愣,“他不是急着给他户部和兵部招钱吗?”
案上陡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搁盏声,宋绩江收回手,“他还提了谢愈。”
“今日殿上的情形是李御史为女求个严惩,百官无一人动,不论是心里想还是不想,谢愈总归都是第一个接话人。”
“可谢愈他不认权,剩下的便只是义。”
宋绩江望着郑源一头雾水的眼,朝他解释,“可旁人却不知道,薛海为他说话,将他的动机归为查案之人的心愿,他为谢愈这般周全考虑,可谢愈却不愿同他沾染过多。”他扯起笑来,“自泾,你不觉得,有趣得很麽,这世上有他薛海这般上心的人。”
“所以你是觉得薛海对谢愈有所谋?”郑源虽是顺着宋绩江的话开口,但心里倒是没在意。
于他看来,薛海同谢愈无非是亲点恩师之情,他薛海对不愿归顺之人向来是抛而弃之,顾宴安便是例子。
而如今,谢愈无非是第二个,今日朝堂薛海之言,也无非是为他手中的兵部户部。
宋逢缙也是对薛海太过敏感了,一双眼睛都死定着他。
郑源心中腹诽,倒是没在明面上说。
“是,以我对薛海的洞悉,谢愈对他而言,怕是他所要谋之事中,重要一环。”
门下省外下起了寒雨,冷气朝人衣袍中钻,撑伞的中官一路从宫里头行至永崇坊。
圣人的敕制传到张家时,张夫人的膝一软,竟直直跪坐于地,地上沾染得冷气,如蛇口撕咬着她的腿。
中官扫了夫人一眼,没露出些什麽旁的情绪,只擡手对着张空监,“张老,接旨吧。”
张空监颤着双手,空悬着未敢触及,那中官已是有些不耐,便尖着嗓子道:“原给张修定着可是千里远的岭南道道州,若非大赦,终不许回京。也是圣人开恩,降为饶州司马,到底是将要伤了人命,身上的刑罚可少不得,这几板子挨住了去了饶州也还能当个一官半职,这天大的恩赐,张老还是快快接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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