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09)

作者:山负雪


那狱吏吃痛,没敢叫喊出来,只捂着腿揉了揉,跪俯于地颤颤巍巍道:“女……女娘……不让我进去。”

张修又是一脚,“她让你不进去,你就不进去。”

见他仍是傻愣愣地跪在地上,张修斥道:“还不开门!”

“是是是……”狱吏哆哆嗦嗦地爬起身。

李知的手抚上脖子,她仍旧未缓过来,白绫一瞬缠挤的窒息感作不得假。

张修扭头望向地,两人的目光相撞。

他心下啧了一声,仍是后怕。

果然女子的话不可信,真吊死在刑部,他张修以后可还怎麽活啊。

他擡臂擦了擦虚汗,李知已经撇下眼,挣扎着要起身。

下一刻,她的手便握住了那昆侖奴将要缩回去的腕间。

李知的声音尚不稳,调子也甚轻微,甚至还带着破碎得喘息,但就是在这四处都不寂静的牢狱之中,分外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

她问:“刑部郎中张修,答应你什麽了。”

无寂的眼睫颤抖起来,他微觑了眼张修,而后垂下眼眸,正张口,被张修急步进来话打断。

“昆侖奴的口中的话有什麽可信的。”

李知未搭理张修,她借着栏柱的力,将无寂扶起来。

她开口,嗓音仍哑,“想来上天有眼,不想让我死不瞑目,你后头这话叫那白布条子裂了,我才得已活着。”

死不瞑目。

无寂的心,猛然因这话所悸动起来。

脑中显现的,是他那被一帘草席所裹卷,死不瞑目的阿姊。

耳边钻入的,是李知的话。

“无寂,你得告诉我,我明日能否活着走出刑部,全在于你。”

无寂眼眸发红。

他所坚守的道理终于土崩瓦解,“张郎中说……是为了让女娘不和我阿姊一样枉死。”

“简直荒谬之言!”张修拂袖,眉间隐怒,“我何曾说过这种话!”

“何为荒谬之言。”

一声清正凛然的音色自大牢甬道之处传来。

不轻不重,带着松雪的冷意,落在倏然阒寂的牢狱之中。

张修皱眉,转过身盯着那被数多栏木所遮盖不清的衣影。

入目,是一身官服的谢愈,他正阔步擡眸,朝他行来。

张修愣在原地,谢愈身后跟着的。还有似笑非笑的吏部尚书胡咏思。

“胡尚书怎麽……今日就来了。”

胡咏思未回他这话,只朝里扫视了一圈,道:“方才讲到哪里了?”

李知恍然见到谢愈,藏于袖中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垂眼轻撇过身,擡臂将额前的碎发勾到耳后。

她如今,着实狼狈。

谢愈自甬道一路向北,眼便未离开李知的身,他入内才瞧清了此地的处境。

床褥间破开了口子,其上是放得端正的官帽同官簪,地下是断裂的白布。

谢愈的眼複又折回到那床褥之上,他的心猛然如被一双手攫住,钝痛不止。

“三娘你……”

胡咏思显然也是瞧见了,他眉间微皱,朝张修施压,“方才张郎中所言的荒谬之谈,当着我二人再说一遍。”

张修心下已是乱得不成章法,张唇说不出话来。

狱中,气氛凝重,衆人各有心思而立。

而谢愈身形微动。

他取下肩上来时的氅衣,迎着目光,倾身迈步向前,将衣轻披于李知的肩头,拢了拢。

带着外头迎来的风雨湿意,和身间萦绕着的白梅香。

李知眼睫颤了颤,一双未沾有血色的唇轻张,她未言,朝谢愈扯起一抹笑来。

氅衣之上是谢愈微发紧的指节,他做不到同李知这样,他心下发苦。

谢愈转过身,将李知的身子遮了大半,他望向无寂,温声言:“你接着说,不必怕。”

第051章 大雪至(三)

“我原是……等着被明年的秋后问斩, 但是那日……”

那日的风着实令人辄就倾覆。

金吾卫的牢狱比不得刑部舒坦,矮小的一间挤在不太平整的土沙泥地上。

无寂背后的伤自天渐寒之后,便愈发地难耐起来。

他捱着,抱着臂在狱中扛了数日。

直至那日, 他的狱门被敞开。

无寂拖着重重的镣铐来到了班房。

等着他的, 是在火炉前带笑的张修。

“无寂是吧。”他笑道, “先坐下吃饭, 等会儿让医正瞧瞧背后的伤。”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