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06)

作者:山负雪


“谢张郎中。”

李知站在那儿,缓声开口,扶着案角的手却是颤抖了不止半刻。

张修步子未停,径直出了屋中。

两日之后,谢愈同胡咏思便会来此。他二人便是再厉害,也阻扰不得用刑。更何谈李由林如今已经回了宫,即使是问责也能缓缓。

人行宫中,官场之大忌,便是吊死在一处。

他且不急,先等上两日。

刑部牢狱外的路,门堪罗雀。

以至于陈徽仙迈步出来时,还能有所恍惚地慢行,此处无人窥看,她这女儿尚系狱中的郡夫人,也无须维持着应尊的礼仪姿态。

十一月的风,刮得人身冷,也心凉。

“夫人!”

花嬷嬷将要把陈徽仙扶上马车,便见夫人脚下一软,堪堪要跌落。

好在自陈徽仙出来,花嬷嬷便注意着夫人的脸色,一直提着心,如今这遭也扶稳住了,才不至于让陈徽仙摔落在刑部牢狱的大门之前,叫人瞧见了笑话。

那方花嬷嬷同夫人一起上车坐定,手中贴上来的,是刺骨的凉。

“可是三娘在狱中受苦了?”花嬷嬷把放于一旁的汤婆子塞到陈徽仙手中,捂着她捏紧了些,又叹了口气,“夫人也别过于忧心,阿郎总是会有办法将三娘从这处弄出来的。”

陈徽仙的肩颤抖起来,她盯着手心,临走前李知曾在此处写下三字,那三字何曾是李使期敢动之人。

“河间王,圣人的宗亲阿弟,当年,最先拥立圣人登宝之人。”她转过头,朝向花嬷嬷,手中用了些力,“你说昭九写下这位的名字,是为了什麽?”

花嬷嬷听此话,倒是愣了好一会儿。

“夫人是说,三娘在狱中写下河间王的名字?”

“是在我的手心。”

花嬷嬷微靠在马车壁上,琢磨道:“我记着咱们同河间王并没有什麽走动,坊间也多是听这位贵王,妻妾成群,并不是什麽极好的名声。”

三娘写下的名字,无非是可救她的,或是可害她的。

陈徽仙掀帘,打马的小鱼也是瞧见夫人方才的失态,行得缓慢了许多。

她开口,眉目之中是散不开的愁郁,“这才是我所担忧的,咱们的脚程得再快些了。”

她得快些,告知李使期此事。

花嬷嬷明白,便朝小鱼吩咐,“行快些,夫人着急回去。”

李使期这几日为了李知的事儿所四处奔走,早已向上呈了假。

如今正在府中徘徊着步子,等着从刑部回来的陈徽仙。

案上的茶来来回回凉了几盏,李使期也只微坐下碰了几口。一旁立着的陈举悄擡手,揉了揉冻得发痛的耳垂,十一月的风便如此狠毒,也不知往后几月如何熬过。

前院,小鱼急促的步子连带着慌忙的声音便传来了。

“阿郎,阿郎!夫人回来了!”

李使期忙跨步去迎。

二人甫一相见,眼中已是隐有泪花。

李使期开口,是掬了一把霜寒的话。

“外头天寒,先进去吧。”

檐下的雨滴下行缓慢,倏然掉落在小鱼的脖颈之中,他打了个哆嗦,便听见阿郎的话,抵着厚厚的窗衣传来。

“昭九在狱中,可还好?”

紧随着的是夫人的哽咽声,“刑部那般的去处,如何安好,昭九性子倔,便是受苦了也不愿叫我瞧看出来。”

“昭九走前在我手心上……”

而后的话因着呼啸着的风,小鱼并未听清,他抖了抖衣上所遗落的水珠,迈步朝外。

“小鱼!”

石板桥下是莫雨在招手。

他快步朝前去,“莫雨阿姊唤我作甚?”

莫雨将他拉至一旁的山石后处,“我来是向你打听三娘的事儿,如今夫人回来可有说三娘何时能出了牢狱?”

小鱼摇摇头,“这我也并不知晓。”他扭头,擡起下巴朝堂厅一点,“喏,如今夫人正在同阿郎说呢。”

莫雨垫着脚去瞧,心下却是乱如麻。

“烟云为着三娘这儿事,几日未进米水了。”

烟云上次从牢狱之中回来,已是内疚极了,口中只言当初若是死在刑部牢狱之中,也不会害得三娘去吃这一番苦头。

烟云已不吃不喝了好几日,三娘现下也无消息,只一人她晕头转向,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小鱼也叹了一声,“这事,你再去劝劝烟云阿姊,阿郎同夫人也未责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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