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100)

作者:山负雪


自来有多少女娘沾染了刑事,不是个吓得两腿双软之态,李知却是自持镇定得很。

心下也不免浮起些怜惜之意,“镣铐沉重,狱中湿寒,李娘子既只是嫌疑之身,又自请入狱,自是,不必枷锁于身。”

破木窗外陡然灌进来风,吹着李知的官服飘鼓起来,那细白的腕子在空中微瑟缩一下。

谢愈眸中微刺。

他擡手,覆上腕间,将她压下,厚大的官袍盖中李知的手腕,已无寒风吹萧其上,包裹住的,炙热的暖。

只一瞬,谢愈便松开手。

如今除了立在这瞧着李知自请入狱,他未能做些什麽有用的事。

谢愈眼底不免浮上些颓然。

张修盯着二人,虚着眸子,只朝那眼底无甚情绪的李知言:“李娘子要带何话?”

只见身前的女娘忽而浮起一抹极淡的冷笑。

“千人作赋,万人同悲,我也算,未让陛下失望。”

张修走前,特地吩咐将李知的那处牢房换上些新的被褥。

李知所处牢狱的左旁正是那昆侖奴关押之地。

无寂听见响动,他擡头望向李知。

她迈着很慢的步子,还穿着自宫中沾着风雨而来的袍子,踏入内,坐在那厚衾之上,未朝他分来一毫的余光。

他心中慌乱跳动,快走了几步,抓住那与她相隔的铁柱。

恩人在前,可三年未见,两次相遇并不是好的开头,无寂有些羞愧,扼在喉间的话,一句也发不出声。

“我还记得,你同我开口的第一句。”

李知一双淡漠的目望来,她还保持着较为和气的声音,可无寂瞧清了她眼下,藏着的失望与冷意。

“是你不是奴。”

这话如铁铐烧火烙印,在他心尖烫出一个口来。

无寂颤抖起来,那束手的镣铐也铮铮晃动。

“是……我最后做了奴。”

风吹起李知耳下的碎发,她未动,“为何要杀了果子行的掌柜,你阿姊呢?”

无寂的肩剧烈抖动起来,他顺着铁柱跪伏于地,声音破碎不清,“我阿姊,阿姊……她自尽了,她……被害死了。”

他的一双乌黑的眼盯着李知,想乞求些李知的谅解与原谅,“我阿姊,一直很记挂女娘,可惜当初女娘并未留下名姓。”

“果子行的掌柜害死了我阿姊,那日在街头,我一眼便认出了女娘,可我还想活着替我阿姊报仇,便借女娘的身份想逃脱出去。”

无寂俯下身,朝李知拜,眼下,是两行泪,“我对不起女娘,但我那时,是真的想活着。”

李知撇回过头,牢狱外的风声自她身后呼啸,她能听到雨水砸落于地,殓尸的小车压着泥泞行过,而无寂的话传入她耳,她只觉得,分外好笑。

她望着牢柱前那伏地的身影,轻声开口,“那现在呢?在这牢狱之中,你我相遇,也是为了活着吗?”

无寂背脊一僵,他伏在那儿,不敢动。

回应李知的,是枯草之上无寂伏跪的身与久久的沉默。

“你有苦衷”李知的话很轻,“可,你的苦衷,要害了我。”

“我不希望你,是我亲手救下的罪过。”

无寂的背,因这压身的话,伏得更低了。

张修立在武德殿外,同她一起而的,还有清河。

他拿着自刑部而来的书折,朝清河一拜,“贵主。”

清河微点头,擡眸问他,“李先生为何还未回宫?”

“等我面见圣人,贵主便知晓了。”

吴辉跨过门槛,朝他二人弯身,“贵主,张郎中,请吧。”

张修迎着圣人同公主的视线,将手中的折书交付于上。

“回禀圣人,李知已在刑部之中认下了同昆侖奴无寂相识的事,只是她不认昆侖奴手中的钱袋,李娘子言那是三年前遗留下的。”

李洵擡眼,“那可找到证据证明此物就是三年前之物?”

张修便扬唇,“陛下,恕臣直言,此物便是换了旁人来瞧,也看不出是三年前之物。”

他拱手,“确为很新,如今刑部在旁处寻这同花色的布料,有多年之久的皆与他不同,就算那昆侖奴撒谎,有什麽储藏的法子,我们也总不能拿着块布,去试三年之久吧。”

殿中是起居舍人簌簌的手书之声。

“我竟不知,刑部的规矩竟是以时间而定?”清河打断他的话,颇有些不屑道:“这般道来,三年之后如若真的可以新如初色,张郎中要让李先生拿自己的清白同年岁去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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