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他悔不当初(307)

作者:戏双鲤


那时候真好啊。

宣阳茫然地望着窗外,飘散的意识被唐辞佑的几声猛咳唤回,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半挡在唇边,上面依稀可见刀的划痕。

无人知晓这牌位是怎样一笔一笔刻好的,手上的每一寸伤口似乎都让他觉得痛快,让他觉得这刀就该划上身上的每一寸,鲜血横流,剥皮削骨,才算疼得酣畅淋漓,才算让他得以解脱。

他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身体该被杂碎研磨,让他对疼痛麻木,无知无感,然后从翻滚的岩浆中爬出,森森白骨披上人皮,在充斥着岩浆的癫狂头脑下僞装成冷静有礼的文臣。

他平静地想着,淡然的目光落在宣阳身上,漠然开口:“殿下,回去宫中吧,你留在这里太久,只会让洛之淮生疑。”

“你又何尝不是。”宣阳拢袖道,目光落至庭中的鸟雀上,半晌,静静开口,“遥城之地已经查出了贪腐,你作为户部新秀,不日我便会请洛之淮以提拔你的名义将你派往遥城。”

“你明知道我不想当这个官。”

“可这朝堂已经有了一个荒唐的君主,我不能再让它有一群无能的官员。”宣阳话落,对上唐辞佑凉薄的双眼,“殿下,微臣不是傻子,自知你提拔我绝非是仅仅想要一个贤臣,而是我有更大的利用价值,遥城之行你到底意欲何为,何不当面直说。”

“别把人心想得那样複杂嘛。”宣阳轻轻叹息一口,拢了拢袖子,擡眼望向远方的天空。

“唐辞佑,遥城啊,那可是同嘉楠关一个方向的,兴许我只是想让你看一看她生前看过的天空呢,那里的天,总不会像京都这样常年阴郁吧。”

宣阳话落,屋内烛火发出细微响动,似是确信唐辞佑一定会因这般缘由应下,宣阳也不再多语。

屋内香火缭绕,熏得人眼眶酸涩,庭中的鸟雀察觉到脚步,四散着飞开,紫衣跟着宣阳行至廊下,见四下无人,方才轻声开口。

“公主觉得太傅大人的计划行得通吗?这小唐大人能甘愿当那颗棋子吗?”

“太傅大人素来擅长拿捏人心,他既然说了,便是心中有了把握。再等等吧,等唐辞佑到了遥城,一切就都会见分晓了。”宣阳淡漠道,擡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透过半遮的廊下,似是望见了南行的雁。

“紫衣,这一年过得真快啊,转眼又要过年了。”

“是啊。”紫衣婢女喃喃道,“不过这年一过,便能看见春日的光景了。”

北行的鹰在苍穹盘旋,穿过云雾,行至广阔的荒野,掠过绵延的营帐。

大营内,篝火燃起,赤红的火焰一瞬间腾跃而上,映得衆人脸色红润,浓重的酒气弥漫开来,胜利的氛围中,唯有一处营帐安静异常。

那里面是铺天盖地的白色。

沈银粟掀帘走进,她鲜少看见叶景策穿素色,而今却见他一身白衣守在灵堂前,长发披散在身后,寂寥沉默。

他身上的伤还没好,丝丝缕缕的血迹透过白衣渗出,他却恍若不觉地跪在那里,脸上并没有什麽难过的表情,不过是一双眼有些发直,安静异常。

冷风从门口灌进,帐内的烛火摇曳。沈银粟默然地把披风盖在叶景策身上,随后上前点燃香火,静静插在炉中。

帐中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算作响动。香火燃起火星,沈银粟刚要回身,便听身后传来男子喑哑的声音。

“我什麽方法都试过了,为什麽?”

为什麽他明明想了那麽多办法阻拦,依旧没能拦住她死亡的步伐。

他不明白,他苦思冥想了那麽久,可他愚钝,他始终无法堪破。

叶景策的声音中带着嘶哑,平静地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可沈银粟却觉听得心中难受,如一根针一般细细密密地扎着,说不清地钝痛。

“阿策……”沈银粟蹙眉看过去,试探着开口,未等把话说出,却又听叶景策低低一声苦笑,“粟粟,你说我是不是傻啊,我之前和她置什麽气啊,她从小到大都任性,哪有人兇过她啊,可偏偏被我兇了一顿,她那死要面子的,肯定不会原谅我啊……”

“阿策……”沈银粟走近两步,叶景策茫然地看过去,慌乱地疑惑道,“粟粟,你说她会不会就是因为和我置气才非要上战场的啊,我……我当初要是先服软,兴许她就不会去了,她一定就是为了气我的!她就是想让我先认输!她看我不认输,就故意让我难过!对不对,粟粟,我说得对不对!”

叶景策突然惊慌起来,无措地抓向沈银粟的手,滚热的温度传至沈银粟掌心,活像一块烙铁,烧得人心里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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