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94)

作者:刀尾汤


他抻着脖子一言不发地盯着坐在地上的这个斥候,好像看不到就在他旁边横着竖着的那两具尸体。

“看什麽,你爷我脚崴了。”陆仁某摸了一下鼻子,被这麽一个小孩看得有点尴尬,张嘴恶声恶气地骂了一句。又突然反应过来这孩子的爷可能就躺在自己脚边,于是又摸了一下鼻子,不说话了。

男孩无声无息地把脖子缩了回去,柜门又关上了。

陆仁某在水井里打了水喝完,又沖了沖脚上沾的秽物,从火房的竈边上摸了小半袋子碎米。站在那个血腥的房间前他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进去敲了敲柜门。

男孩又把门打开了。

“你出来,”他说,“你在这附近有别的能投靠的人家没有。”

男孩不点头也不摇头,就是这麽睁大着眼睛看着他。

“我不是西边的兵!不是来抢你家的……你哑巴吗?你不哑巴你出个声。”

男孩还是不出声,有两颗浑浊的,带着脸上灰的泪水慢慢从他的眼角落下来,一直到嘴角,一直到脖子里。陆仁某像是吃坏了胃似的吐出一口恶气,上去一把薅起了他。

我不是什麽好心,反正我也不认得路,说不定这小子认得怎麽走出去。他在心里嘟囔,他要是闹,我就把他丢在路边上。

“嬴大将军是个心善的,她看我救了个孩子回来,指不定也赏一赏我呢。”

他拽着这个男孩在路上走,绕了一圈之后又看到那泡被踩过的稀屎。现在陆仁某承认这确实是泡屎了,他懊丧地盯着它,这个小猴子一样的男孩也盯着它,他突然擡起手来指了指路边的树林子。

“往那走。”男孩说,“路不是直的,打圈子。”

“嘿你这小子不哑巴麽,”陆仁某伸手给他后脑勺一下,没用劲,“这周围有你叔你婶子不,我送你过去。”男孩又不吱声了,黑黑的眼睛看着路面发愣。

这路确实是有点轻微的弯曲,陆仁某走进林子里才发现这一片村子就像是个什麽阵一样,连缀着古怪地挨在一起,穿过树林才算是笔直地向东。

天已经黑了,四周影影幢幢,他走得没底气,开始和身边的男孩说话。

你也别怕,他说,我不拿你当个哑巴卖了,屋头里是你爷你娘不是?你别怪我不给他们埋了,我急着走呢,走之前拿东西给他们盖上了,野物吃不了他们。

你小子有福,嘿嘿,你多大了?我三四岁就没爷了,你比我多几年。

崔蕴灵想要的就是这个。

他不仅想要青城的管理权,想要成为那位刺史麾下最重要的后勤官,他还想要再往前一点,挤进决策层去。他要关键的情报,要信息,要计谋,留给商贾之家孩子的机会太少了,他只要看到能下口的地方就要牢牢地把自己的牙齿嵌进去。

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把自己卖给那位嬴将军,倒不是轻视女人还是怎样,权力没有性别,他只是敏锐地觉察到她大概不喜欢自己这种人。嬴寒山这人身上有一种被勇武保全的强烈道德感,好像一块棱角突兀而过于坚硬的石头,会叮叮当当地把试图打磨她的人撞碎。

听说她其实并不是凡人——但如果她真是仙人,那她这样大费周折地来到人间是做什麽呢?她没有为自己建立起祭坛,没有笼络教徒,没有前往哪一位王甚至朝廷处让他们为自己封圣。

她就只是待在这里。

像一个凡人一样,待在这里。

难道是她的修炼法门是什麽圣人的道吗?崔蕴灵困惑地想,但他很快就不去想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

比起嬴寒山,裴纪堂更适合他一点。尽管这人仁厚贤主的美名传得比嬴寒山远得多,甚至和传言中吃小孩的嬴寒山形成了对照,但崔蕴灵能一遍一遍地掂量筛掉那洁白如雪的羽毛,从里面筛出一根黑色的细骨。

他在藏巧于拙,他不是他所展现的那种人。

朝廷在给这里册封官员时挖了一个大坑,这个坑中刀剑犬牙交错,远比看起来更恶毒些。他们给两位不相上下的领袖封了平行的官职,谁也无法管辖谁。

要麽一拍而散,平均分掉手里的人马土地,成为两方比现在衰弱得多的割据势力,要麽还在一起,就只能一边统文一边辖武,各自收好衣袖,不要让它们在哪个领域交叠在一起。

而文武分治总有一天会出现裂痕,互相合作迟早成为互相掣肘,他们谁都不能更进一步走到僭主的位置上去,否则两方一定会打起来。

裴纪堂无比地清楚这件事,但朝廷是光明正大下的诏书,他不得不接下这个阳谋。这个不满而立的世家子让自己显得越来越像一个温暾的老好人,甚至有时候显得优柔懦弱,他一层一层地把那些可能存在裂隙的环节都包裹起来,谁会和一个面人起沖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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