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从穿成外道女修起(176)

作者:刀尾汤


他们能理解吗?他们大概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士人们也不是草包。他们不懂法医但能看明白证据链,也能想明白马车狂奔三十里是很不合常理的事情。

但他们会就此罢休一拍大腿,表示哦是我们错怪了林将军,我们忠心耿耿对王可王居然杀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和他势不两立吗?

他们不会的。

这场战争刚刚开始,双方方才把牌码到桌子上,谁也不知道这一局打得怎麽样。要是沉州方赢了,为朝廷平定叛乱收複失地,他们是毫不吝于在峋阳王的坟头上吐一口唾沫再踩上一脚,然后抱着裴纪堂的大腿哭嚎裴公所来何其迟也的。

但如果是峋阳王赢了这一局,就如嬴寒山所说,把她和裴纪堂一起脖子以下截肢并挂城楼,那这些世家的日子还得过的。到时候死了一个儿子算什麽?只要他们自己不死,再生就是了。

嬴寒山就是在头痛这件事,虽然不想承认,但鸦鸦那个“都杀了就是了”的说法是目前为止最有效率的。

一阵白噪音从她的后颈爬上来。

“宿主有没有发现,”系统说,“其实你比起刚刚来到这里时变了很多。”

“什麽?”

“宿主开始用这里的规则思考问题了,”它说,“宿主知道这是一个很不讲理的世界了。在之前你还会愤怒为什麽那个姓田的将领可以毫不犹豫地杀死俘虏,即使那算是谈判之中。但现在你知道了,守规矩又麻烦又影响效率。”

刘家主愣了一下,下意识看看窗外的天色:“是何人,有报上名姓吗?”

“回主家,说是姓苌,白日不便与主家相谈,故而夜中来……”

这句话没说完后半,刚刚还颓在榻上的家主猛然跳起来,在仆人们惊悚的目光中向着客舍门外迎去。

苌濯换了一身烟色的便服,整个人看起来气质比白日里可亲了一些。年过四十的刘家主眼泪汪汪地攥住他的手,长叹一声:“若非白日里郎君出言相救,几使我身首弃于席上!”

这太阴君一样的美人微微笑了一下,安抚地拍拍叠在自己手上的那一只手:“为人臣者,当规劝主君,濯不过是尽分内之事罢了。”

刘家主擦擦眼泪,稳定了一下心绪:“不知郎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那双蓝色的眼睛映照着他,没来由地让他有点发冷。

“是为足下安危而来。”苌濯说。

嬴寒山是什麽样的人?

有人说她是仙人,曾经有人看到她如同黑鸟一样飞行于林间,有人说她骑着一只白鹿来到淡河,停在肩膀上的鸟雀化作了那个叫嬴鸦鸦的少女。

有人说她是山君,是淡河山上一只噬人的猛虎,淡河大疫的怨气让她拥有了人形,步入人世间征战的血池,吞噬血肉来提升修为。

但说到底绝大多数人不信那些邪门的说法,在他们眼里她就是个人而已,一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十分勇武,又确实懂得兵法的女人,至多会一些方术。

但现在,从她最信重的那个人口中说出来的话,应该是有几分可信度的。

“将军并非暴戾之人,”他说,“她确实不曾放任士兵掳掠。”

刘家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露出一个放松的微笑来。

“……然而,将军并不那麽喜欢世家。”

她不喜欢世家有什麽奇怪的,你看她像世家出身吗?人只会喜欢和自己同一阶级同一立场的人,她都不是世家子,她凭什麽喜欢你们?裴纪堂?裴纪堂是个特例呀,你看他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哪里像是世家子了。

“濯已经劝说过将军,可保足下近日无虞。但足下细思,将军终有一日要与峋阳王刀兵相见,到那时难免波及周遭世家。将军或不伤足下家眷,但未必会顾及足下房屋田産,到时将足下一家赶了出去当做平民以待,那不是没有可能的。”

刚刚露出来的微笑僵住了,这位家主又要去抓苌濯的手,想了想改成袖子:“先生救我!我刘家经营数代才落下那麽一点田産家资,若是失了,我有何面目黄泉之下面见列祖啊?”

这面目如玉的青年很悲悯地垂下眼睛来:“足下知先父曾于峋阳王朝中为官,濯亦深知经营一家之难处。”

他恳切地看着刘家主,让后者又燃起了希望。看啊,这是多麽美多麽通情达理的郎君,最主要的还是“自己人”!他可不是那些底下爬上来的泥腿子,他必是和自己一遭的。

“但是,大将军虽然信重濯,却也不会尽听濯之语。如今足下同行者言语已经冒犯大将军,再想要令大将军开颜,必得有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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