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娘子，久仰大名。”

年近四十，兰茵却不见半分老态，美豔动人。她笑着推来杯茶说：“我有个侍女身子骨差，面色总白得没人气，这些日子我看她面色红润、体力也好上不少。就问了，她说是你的方子。”

“这杯茶，是敬你的，也是谢意。”兰茵微微一笑，伸手，侍从很识相地给她拉开椅子。

“多谢。”沈知鸢扭头低声道，也不推脱地坐下。

茶烟袅袅弥漫。

“但我丑话说在前头。”兰茵摩挲着茶杯杯口，态度霎时不複先前的温和，淡声道，“你如果想让我夫君帮他，不必要开这个口，绝无可能。”

沈知鸢却摇摇头：“我希望夫人帮我。”

“帮你？”兰茵饶有趣味看她，些微的轻蔑又好奇，“凭什麽，就凭你我都是大齐人？”

沈知鸢深吸口气，手放在膝上，挺直了腰背不让她看出怯意，擡眸一字一顿道：

“凭夫人在我身上有利可图。”

她推了几张一早誊写好的纸到兰茵面前。兰茵也不接，随意扫眼说：

“保胎的方子？你倒是查得清楚，却也该知道我已经用得够多了。”

“不，”沈知鸢垂着睫，轻轻说道，“安神定心，消解梦魇。”

她那个有关血泊里孩子的噩梦。

兰茵僵住。

“现在夫人可以听听我想说什麽吗？”沈知鸢轻声问。

她在茶馆有单独的包厢，和沈知鸢谈话时侍从就守在外头。

透过门上的菱形孔隐约窥见人影。

两个小丫鬟手挡着嘴，凑在一起低语着：

“老爷只管上朝，余的事都夫人在打理，这小娘子来也是瞧中这点吧？我记着她和左日逐王要好来着。”

“还左日逐王，当心着砍你脑袋。”

另人肘击她时摇摇头：“哪能答应呢，她又不是第一个来的。老爷都準备乞骸骨了，夫人哪还会碰朝政。”

“那夫人为什麽只请她来？”

“我哪知道啊。”

说着里头的人果然已经起身。

兰茵喊道：“银雀儿，送客。”

两人对视眼，都露出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沈知鸢也没要强留。

“这个留给夫人了。”她起身，将面前几纸张推给她说，轻声道，“朱砂安神丸出自《备急千金要方》，《丹溪心法》《内外伤辨惑论》都记载过它治失眠心悸、定气浮心乱。夫人是大齐人，应当晓得这几本书，可叫侍从查验一番再用。”

小産。还是初见雏形的小産。

哪是单单流了滩血掉了块肉那般简单？

兰茵的侍女在药铺抓药时她都蹲守到在旁边看着了。

明面上抓的保胎药。

可偏偏又有藏红花这样能活血的药材，且量不少。

她的侍女将保胎和堕胎的药分开装。可堕胎的那些，与其说堕胎，不若说是安神时带了活血的功效。

她顺带抓的几个方子沈知鸢看得出来，全是安神的方子。

只是都差了几味药，或者增多几味，像是记不全药方。

结合兰茵的面色，沈知鸢斗胆猜她是失眠多梦。

北疏勒人信鬼神，把梦魇视作鬼怪传讯，频繁梦魇便是邪祟缠身，不吉不祥。大家都讳谈此事，更遑论有专门医治的法子？

兰茵是大齐人不假。

可大齐离北疏勒太远，医书和医者都少。兰茵就算有心用大齐的法子，也不晓得从何下手。

何况她小産到现在就近两月，连大齐来往北疏勒都做不到。

“我希望同夫人做交易，却也知道夫人需要它。”

“我到底和‘医’沾点边。想用这方子锦上添花，却也做不出袖手旁观之事。”

她向着她行了个北疏勒的礼，低眉温声说：“夫人在找的药方我全补全在这儿了，出处也写好。祝夫人日后体遂，喜乐无忧。”

兰茵微愣。

等姑娘家踩着那一地骄阳，快走出茶楼时，她突然喊：“慢着。”

沈知鸢疑惑回头。

“我也陪你走走吧。”兰茵竟然改口，跟着她出茶楼。

侍卫很有眼力见地离她们几步远守着。

“好手段。”

快到府邸时，兰茵蓦地慨叹一声，轻轻鼓掌说：“你以退为进，算準我这性子一向吃软不吃硬。”

“啊？”沈知鸢都没反应过来。

这反应却更叫兰茵以为装聋作哑。她高深莫测一笑，也不再说。

兰茵看向她身后寸步不离的暗一：“我起初，还以为你带着人来是要硬碰硬，我不答应就直接逮捕。”

“您误会，他们只是提防我添乱子。”沈知鸢忙忙摇头，又刻意缓和氛围笑说，“再说您也带着侍卫，个个精锐，我哪有这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