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艾爷爷困意消失，眼珠不似先前那般浑浊，毕竟留守的苍玉晨起抚琴时，已经暗中施过春风化雨术相助，虽未能彻底根治老人的眼疾和耳疾，但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好转。

“少艾？”老人忙俯身去搀扶，甚至用衣袖去擦拭少艾嘴角的血迹，“孩子，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我不起，爷爷，”少艾伸手抓住老人的手，满眼都是祈求，“爷爷你告诉我，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好不好？”

老人嗫嚅着嘴唇，慌乱着摇头时，就见少艾擡手指着右手边的院墙，“爷爷你若不说，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黄泉路上，我亲自去问！”

“不要，”老人吓得松垮的面颊轻颤，祖孙无言的对峙间，终究是老人敌不过孙女的决绝，只得满腹怅然的道：“我说，我说……”

“漆谷先祖原是为了避祸入谷，就在这谷中繁衍生息，谁知天上的雷将下凡，与藏匿在漆谷中的蛟龙大战，那一战，打得山崩地裂，漆谷足足死伤半数。”

“又因着那一战，原本的出谷之路生变，他们彻底与世隔绝。”

“又过了许多年，先祖们突然发现有新生孩子生得古怪，脑袋扁塌一片，手脚又都很短，甚至都没活过三个月。”

“原本他们也没觉得什麽，可越往后‘怪胎’们就越来越多，什麽嘴巴像兔嘴的，手脚比常人多了几根指头，还有得哪怕养大了还是傻子，根本听不懂人话……有的妇人看着生出来的孩子，生生吓晕吓疯了去。”

跪着的少艾仰头，艰难猜测道：“……所以，先祖们觉得这是天谴？”

“是，”老人仰天长叹，深邃的眼窝里满是可惜，“所以先祖们决定处理了这些‘怪胎’，好取得上苍的原谅，他们便寻到了一处山洞，把怪胎们扔了进去，往后子子孙孙皆如此行事。”

“是……阴风洞？”少艾咬牙说完，就见爷爷点了点头，心里的石头重重落下，砸得她喘不过气，颓然地瘫坐在地。

琴声早已停止，九爻衆人聆听着这段过往，竟不知说些什麽好。

想到阴风洞里的小儿鬼，背后竟是这般凄惨的真相，便是只会打打杀杀的乌檀都有些不忍，更别说捂着嘴的朱砂，握扇垂眸的荼白，和平掌压弦的苍玉。

而院外的阿妖却是神色複杂——这分明就是近亲成婚所致。

漆谷原本就是阖族迁来避祸，又因为天雷捉蛟引起的地动山摇而人口减半，剩下的人出不去，数代近亲间开始成亲生子，造成更多婴孩携带遗传病，即漆谷祖辈口中的‘怪胎’频出现象。

山风拂面，吹得阿妖腕上红线飞舞，她愣愣的站在院墙外面，再度升起一种无力感。

她只是游戏里的无名NPC，根本无法撼动游戏里的原本设定。

万柳听雨也好，漆谷焚香也罢，所有的副本任务都是要九爻弟子去完成的，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阿妖指尖微动，将腕间红线一圈圈缠绕紧，终究没有挪动脚步进去。

灵猴吱吱的叫声透过院墙入耳，使得少艾回过神来，她不甘心的追问道：“爷爷，既然怪胎越生越多，为何还会有不少的正常人，譬如爷爷你，又譬如云门哥哥和我。”

少艾爷爷突然咳嗽起来，好似要把心肝都咳出来的那样剧烈，他不想让孙女再问下去，可是自家孩子的性情他再清楚不过，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人。

“罢了罢了，人之将死，也没有什麽好藏着掖着的……”

老人仰头望着天上的白云，颇有些释怀的道：“为防‘怪胎’绝嗣，某一辈的先祖便决意点燃那支仅存的降真香，希望能够通神引灵，虽说未能引来神仙降临，却得到了山精的相助，将制作出来的香送出谷，卖得银钱后买成姑娘入谷，这才生下了一些康健的孩子。”

“山精，不是山神？”朱砂按捺不住，惊呼出声，“那，那老人家你见过山精的模样吗？”

少艾爷爷摇头，声音越发沙哑，“山精行蹤鬼魅，性情也捉摸不定，但多求几次总能灵验一回的，可惜……自打十六年前那批姑娘入谷后，再不曾见过山精显灵。”

是时，君珩缓缓睁开眼来，眼底带着了然的光彩道：“十六年前，被送入漆谷的姑娘是十一个还是十二个？”

他突然开口，所说的话更是吓到了少艾爷爷。

老人家愕然擡眼，对上神情平静的君珩，“你，你，你怎麽知道？”

君珩环视过院内，没有看到阿妖的存在，心中微微有些疑惑，却还是回应老人家道：“因为，晚辈见过那些姑娘……在天阙竹寨寨老之子吉金的梦里，吉金便是十六年前负责卖香买姑娘的少年，十六年前护送那些姑娘入山的时候，被银簪刺入心口昏迷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