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白的手艺自是一绝，即便是这位神情郁郁的云门，也挑不出什麽错来，不紧不慢的吃了起来。

乌檀和荼白并未围观，而是先一步站在院子里等待着。

等到厅中传来云门‘好了’的声音时，乌檀才入厅去收拾碗筷，重新装到竹篮里拎起来，临走时，云门才出声道：“谢礼。”

乌檀和荼白齐齐回头，见云门伸手指向厅中桌子，那里放了堆铺着叶子的半蔫果子，乌檀已经提着篮子到了院子里，便示意身后荼白回厅去拿，毕竟果子带有云门味道，正好让荼白细细辨别。

荼白也明白乌檀暗示，便带着果子颔首后离开，不忘擡手将右扇门拉紧。

院子一时热闹过后，又恢複了无边的寂静，。

云门捏着手中的果子，一寸一寸收紧力道，直到果子甜汁从指缝流出，像是猩红的血般刺眼，只剩下黏腻的果肉和果核时，才怔怔的翻掌看着手中狼藉。

“少艾，少艾，少艾……”

声声低喃，如暗夜滴漏，如深谷清泉，无人知。

被惦念的少艾，此时正提灯探查着阴风洞，看着满地婴孩尸骨后，如遭雷击般瘫跪在地，“竟是……从未被送走，而是都在这里，呵呵呵，都在这座阴风洞里。”

少艾细碎难捱的哭声里，灯笼怦然坠地，内里安置的明火符移位，火势眨眼间就吞没了整个灯笼，甚至还差点烧掉底下的白骨。

“不，不可以！”少艾膝行上前，手忙脚乱的拨弄开白骨，吱吱见状跳下她的肩膀帮忙，却因此打乱了原本的尸骨摆放。

等到少艾不经意摸到尸骨底下的襁褓布片，呼吸一滞间看向阿妖道：“光，光。”

阿妖忙提灯上前打光。

就见少艾俯身低头细细看去，襁褓有片绣花图案，她强忍着一口难受劲道：“你们看，这是什麽？”

“梳子。”

“齿粑。”

“吱吱”

阿妖和君珩异口同声，又不免面面相觑，吱吱则是捧场的叫唤着。

“果然是梳子呢？”少艾眼中的微光熄灭，她低下头去，轻抚着沾满灰尘腐骨的襁褓哽咽起来，嗓子眼像是被堵住似的说不出话，无声无息间泪流满面。

阿妖察觉不对，忙将灯笼递给君珩，她则俯身去安慰少艾，吱吱跳上少艾另一边肩膀，急得不断叫唤着。

“这是……是弟弟，是我的亲弟弟。”

“当年，阿娘生下弟弟，说贱名好养活，就取名‘阿梳’，说这样更有人气，生下来定是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这个小梳子，就是我绣的。”

“什麽？”阿妖难掩惊讶。

少艾小心翼翼的摸向淩乱的骸骨，终于寻到了手骨所在，指着上面的六根手指骨道：“我先前说得六根手指的怪胎，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弟弟阿梳。”

“爷爷当初亲自抱走弟弟，我以为会像他说的那样，弟弟会被送出谷去，为此我还羡慕过弟弟，因为只有怪胎才能出谷……可我没想到，没想到弟弟也好，其他的孩子也罢，所有人都被弃在阴风洞里。”

“呵呵呵呵，原来根本没有出谷，老人们也根本没想让他们活着。”

少艾红着眼环视着阴风洞，大颗大颗的眼泪砸落，她仿佛看见了那样绝望的场景，本应嗷嗷待哺的婴孩们，只能孤寂的被饿死冻死在这里，就因为他们是‘遭了天谴的怪胎’。

少艾一颗心像是被巨石砸碎，她窒息的佝偻着腰身，握着短短的手骨自嘲道：“什麽天谴，应该是报应才对。”

也就在此时，洞中那团灰绿雾气再度飘来，带着阴森森的鬼哭声，鬼魅般出现在君珩面前。

就在君珩一手提灯，一手轻震间沧溟剑出鞘应对时，灰绿雾气竟然一分为二，分身扑向了少艾和阿妖。

少艾正沉浸在迟来的真相里感伤，没有任何防备，吱吱龇牙咧嘴的尖叫着，爪子抓挠向空中，反倒是阿妖一把拉过少艾，任由灰绿雾气直直袭向后背。

腕上的沧溟小剑发出剑鸣，及时格挡住灰绿雾气的突袭，鬼哭声细碎散开时，阿妖拉着少艾起身，顺道揪住吱吱的尾巴，“走啊。”

少艾浑浑噩噩的抱着手骨，根本听不见阿妖的提醒，就那样癡坐在原地，阿妖根本拉不动，索性晃动着少艾肩膀急道：“少艾你清醒点，你难道不想让这满洞的尸骨入土为安吗？”

“吱吱吱吱。”

“入土，为安？”少艾眼底渐渐有了光芒，整个人也有了生机，“对，哪怕我制不出降真香，但我还要将阿梳，将这里所有的孩子入土为安。”

少艾有了心劲，奈何腿已经麻了，只能借着阿妖搀扶力道站起身，初初站定，就看见了那团灰绿雾气，以往刺耳的鬼哭声，落在此时的少艾耳里，却是像极了弟弟阿梳的哭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