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牵着他走向院门，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老菩生每往前走一步，就卸下一分执念，从衰老变得越发年轻，直到成为三岁的小菩生。

三岁的小菩生矮矮的，迈步都有些吃力。

他长着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仿佛画上的小仙童般，可爱的不得了。

小菩生哼哧哼哧的道：“阿姐当年每次见我，都会捧着一束花呢，可这一次却是只有风与雪。”

青女握紧他的小胖手，故意打趣道：“偏我来时不逢春嘛。”

“没事哒，雪花也是花嘛。”

“菩生可真会说话。”

‘吱呀’一声，院门被她俩合力打开，露出两道并坐的背影。

养生主和玉儿齐刷刷回头，前者手上还捏着玉叶，后者则了然起身，看着一大一小走出院门。

与此同时，随着一股气息的逼近，青女身边的小菩生也好，前方的养生主和玉儿也罢，连同飘落的片片竹叶，通通定格在原地，仿佛成了三尊雕像。

“什麽人……”青女话音微顿，琉璃青瞳眼迅速锁定，直直望向阶下的陌生人，对方是个身披袈裟的端正和尚，眉眼中满是平和，他不疾不徐的合掌道：“阿弥陀佛。”

“你，”青女微怔的颔首回礼，“阿傩师兄。”

“我特来此地，是为了收回t十界一念，”阿傩表明来意，与阶上的青女四目相对，“另有一事告知，当初梵音回到灵山，见菩提圣树无风自动，便意有所感的告辞。”

“千载难逢的万佛朝拜，佛祖正在寺内讲经，如此机缘不容错过，我出言相劝，他却问我‘师兄化身石桥五百年时，是何等心境与滋味’，我便知他意已决。”

青女：“……”

化身石桥的正主，正是眼前的佛祖弟子阿傩。

他曾爱上一位女子，为此不惜舍弃修行，化身石桥五百年，只为等那女子经过，如此癡情不言而喻。

她正要开口，却被阿傩擡掌阻止，“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阿弥陀佛。”

他点到为止，身形凭空消失的瞬间，竹叶打着旋落下，所有人恢複如常。

养生主瞧见青女牵的三岁小孩，熊猫眼猛然瞪大，“他，他他他他……他就是那个躲了我八十几年的长寿鬼，怎麽可能！”

怎麽看都是个小屁孩啊！

小屁孩嘲讽的看了他一眼，“爱哭鬼，天天在门外鬼哭狼嚎，吵得我都睡不着！”

养生主指着小菩生，被他气的又想哭了，“你！”

他气咻咻看青女，青女老神在在道：“养大鬼差，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孩子计较。”

养生主哭唧唧的反指自己，“我！”

小菩生笑着仰头，“阿姐真好。”

阿姐？

玉儿看了看小菩生，又扭头对青女道：“这个长寿鬼叫你阿姐，难不成是你新认的？”

“你才是新认的呢，我这条命都是阿姐救的，我们之间缘分深着呢。”小菩生大声反驳。

玉儿心领神会，斩钉截铁的点头，“那我明白了，又是你的一个故人！”

青女：“……”倒也没说错。

小菩生抖了抖耳朵，“为什麽要说‘又是’，难不成阿姐还有很多故人？”

“那当然了，不久前在山上的时候，就遇到了好多好多好多好多故人，乌泱泱的……”

玉儿认真回答时，青女忙擡手打断，“打住，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她挥了挥衣袖，带着一衆进入鬼门关，始终没有回头，自然不曾看见——身后僧院寸寸消散，唯有烟云竹海依旧。

曲曲折折的鬼门关，形形色色的万鬼魂。

勾魂链的声音不绝于耳，一堆或麻木或失落，或不甘或愤恨的鬼魂里，唯有青女几位最悠閑，仿佛不是去投胎，而是来游玩观景的。

等远远瞧见神桃树身时，养生主擦了擦眼泪，打起精神準备介绍，毕竟神桃树镇守鬼门关，可是他们八玄幽都的门面。

可是……

神桃树叶哗啦啦作响，仿佛在奏着一曲欢歌，从头顶树冠飘落的叶子，全数落在青女的周身，就像是专为她而落。

养生主目光呆滞，脑袋瓜不住来回打转，“这又是怎麽回事，我从未见过神桃树这样？”

玉儿瞥向他，“你拢共出过两次远门，怎麽好意思说‘从未见过’？”

青女牵着小菩生靠近神桃树，如多年前的那样，伸手轻抚树身道：“许久不见了，神桃树。”



九泉九狱

凄凄鬼门, 莹珠悬壁。

鬼差养生主不经意回头，突然就瞪大了熊猫眼，忙小步挪到青女身侧道：“喂, 长寿鬼的阿姐, 你送到这里就行了, 快快原路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