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牌子(84)
作者:草莓糖酸锌
没来得及睁眼,又是一团布糊在面上猛力揉擦,他的鼻子几乎都要被从脸上搓下来,全脸火辣辣的痛。
那斗笠人全程抱着胳膊在不远处围观,苏泰尔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行将受刑的猪仔,在经历临终前最后一道搓洗。
而紧接着蹭在他脸颊上的冰冷刀片似乎验证了这一猜想。
他以为是要割肉放血,惨叫不断,但很快他发现那壮汉居然只是在给他修去面上这几日长出来的邋遢胡子。
他开始一头雾水了,这……这是干什麽呢?
壮汉们动作粗暴麻利,但速度很快,没一会儿,苏泰尔就被套上一件干净的衣服,束起头发,推到斗笠人面前。
“大人,洗干净了。”
斗笠人冷漠地点点头,壮汉们会意,给苏泰尔蒙上眼睛,押着他出了地牢。
苏泰尔感觉自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但左右都有大汉抓着他的手,他压根儿动弹不得,甚至耳朵都是被堵上的,根本无法判断马车将他带去了哪儿。
颠簸大半日后,马车终于停了,他被拖拽着下了地,有人推搡着他往前走。
宋衡殊静静看着被带到自己跟前的苏泰尔,关了几日,此人比一开始要颓靡不少。
羽缨除去苏泰尔耳朵和嘴里塞着的布团,只留蒙眼布条,苏泰尔张口就是色厉内荏的厉声质问:“你们到底是谁!”
身世
宋衡殊有些意兴阑珊, 若不是临时起意,想玩个新花样,他本不打算这麽早把苏泰尔从牢里提溜出来, 听这中气十足的, 显然没饿够。
他没说话, 只让把另一人也带上来。
苏泰尔看不见东西, 只能听见又有人被粗暴推进了这间屋子, 那人一直在咳嗽,说话有气无力,“先给口吃的成不成”可惜没人搭理他。
这人的声音……苏泰尔诧异无比,是阴东耶!
他万万想不通, 阴东耶为何会在此处?还……还一副饿得骨气全无的样子
阴东耶算得上他的师兄。他们的师门关系并不紧密, 师父阴度川是鄯兰至高无上的大巫, 地位与王平起平坐,其教徒衆多,遍布整个鄯兰, 真正得他传授的却少之又少。
譬如苏泰尔和死在大衍行宫的巫医魏三之流, 就只是挂了个名头的巫医学徒而已,本质上和侍从差不多, 只有每个月除承教时才能见师父一面。
但阴东耶不一样, 他是阴度川的亲传弟子,亦是他的养子, 衆弟子都唤他师兄。
自从五年前阴度川卸任大巫,离开鄯兰, 阴东耶便继任了大巫一职, 说实话,他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压根儿不是坐这个位的料, 但架不住有个好爹。
苏泰尔啓程来大衍时,时任大巫依旧是阴东耶,换言之,他应在鄯兰才对,因此苏泰尔才如此惊讶。
宋衡殊无声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他则无声无息留在原地,像一抹毫无存在感的影子。
哐当一声,铁门合上。
苏泰尔猛地回头,虽蒙着眼睛看不见,但这个动静,有脑子的都听得出是狱卒关门走了。
他等了一会儿,觉得狱卒已经走远,屋里只剩他和阴东耶二人时才尝试着用鄯兰语试探:“师兄,是你麽?”
阴东耶迟疑片刻,缓缓问道:“你是……苏泰尔?”
苏泰尔一喜:“真是师兄,你怎麽会在这儿!”
阴东耶唉声叹气,“我是来见一位‘朋友’的,但下榻住店时被这群贼人绑来此处,干饿到现在,连水都不给!”
他咬重“朋友”二字,似乎有点咬牙切齿。
苏泰尔不由诧异:“朋友?”
阴东耶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又是为何被抓来此处的?”
苏泰尔幽幽叹气,他会来此地,其实是王的病中托付,早知道这麽倒霉,他就不该担下这个苦差事的。
王病中自觉年寿将尽,反思一生,觉得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发妻和被他亲手舍弃的次子。
鄯兰视双生子为不祥,二者只能余其一,否则会为整个大漠招致不幸。
其实此等言t论原是在哪儿都荒谬的,只不过大漠祖上条件艰苦,养不起两个孩子,又不愿被诟病杀子,才有的这种自欺欺人的说法。可一代代传下来,竟成了整个鄯兰深信不疑的神规戒律,连王族都要遵循此章。
昔年王后诞下双生子,大巫劝王以大体为重,王只能忍痛舍弃后降生的次子,将其丢进井里。
但许是天命不该绝,这孩子居然一直坚持到母亲救他上来,王见状也只能作罢。
但王后依旧怀恨在心,搂着孩子越想越气,竟拖着刚生育完的身体,趁夜挥剑斩了大巫,接着剑锋直指王上,护驾而来的护法们再晚一步,她许是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