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牌子(47)
作者:草莓糖酸锌
他缓缓摇摇,垂下眼睫:“无关外物,是小僧自己的原因。”
琬贞微微侧头,觑向他那似笼上淡淡乌云的脸,“怎麽说?”
“少时总被关在屋里,长久与玉石为伴,见不得人,久之便疑神疑鬼,心绪不宁,初进无音寺时,是情况最严重的时候,方丈由是教小僧念心经,调制清心丸,自习佛法以来,小僧终能觅得一片净土。”
琬贞有些唏嘘,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或许真的太傲慢了,她眼中诓人的东西对某些人而言可能真的是一种救赎,一种千金不换的象征。
她轻声问他:“为何你家人要关着你?”
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被长久关在屋里禁足会成什麽样,她曾听过后宫里有些被禁足,或者被打入冷宫的妃嫔,大多郁郁寡欢,生无可恋;甚至有些关久了,还会疯疯癫癫,精神失常。
这些人尚且是心智已成熟的成年人,他少时……应该还是个半大孩子吧。
夜里的一切都是朦胧的,给人以无数遐想空间,她眼前仿佛有一个孤独瘦小的背影,在一下一下地雕刻打磨手上的石头,跟石头自言自语。
虽那个可怜的孩子背影和眼前这个英俊高大的男人完全重合不到一起,但他看向她时眸中烁动的一丝为难仍然戳动她心底柔软。
她的目光渐渐转柔,柔和得像天上淌下的月华一样:“算了,不用说了。不说也没关系。”
他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虽瞧着仍只是个没什麽温度,但琬贞已不再觉得这是个冰冷漠然的微笑,她开始试着品会他压抑着的情绪中的细小变化——他应该很高兴她没有用这个问题来揭人伤疤。
她忽然觉得,即便好奇得不到满足,也没那麽令人抓心挠肝,有些事情,或许还是任其沉寂在过去更好,人要往前看。
“好了,知道你是个不敢激动的药罐子了,”琬贞扯开话题,她语气故意变得欢快,佛堂里弥漫开的淡淡凄苦霎时被沖散,“可这也没解释你之前说那话到底是何意,别想这麽简单打发人。”
他错开眼神,擡头看向佛像,欲言又止。
琬贞近他几分,眉梢微挑:“方才敢说,当着佛祖的面,怎麽就哑巴了?”
他微微后撤,拉开几分距离,唇微动,却仍是什麽都没说出口,琬贞得意地发觉他耳朵又红了。
其实用不着他再把那话说一遍,她已知他心里情愫翻腾,但她不想这样简单放过他。
她眉眼弯了弯,像蛊惑人的精怪似的轻声细语道:“你未受过戒,算不得什麽正经和尚,佛祖他老人家的戒律又管不到你,有何话不能当着他老人家面说?”
“公主此言差矣,”他神色静穆,“佛祖庇佑弟子多年……”
琬贞笑意更深:“所以你真觉得自己是个和尚咯?”
他一本正经地颔首:“自然。”
琬贞不以为然地眯了眯眼睛:“是麽,那你敢不敢同我打个赌?”
他默不作声凝视着她,琬贞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不说话,那当你同意了。”
云祢:“赌什麽?”
她坏笑着伸手指指香炉里烧了一半的香:“赌在香燃尽前,你会因我发病。”
云祢微怔,琬贞理解他的诧异,拿这种事作赌的,她大抵是开天辟地头一份。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小僧不想发病。”
琬贞取过他手里那个药瓶,笑眯眯道:“你放心,本公主既救过你一回,就有第二回,绝对担保你生命无虞。”
她保证得很诚恳,这似乎令他有所动摇,他垂眸思虑片刻,终是缓缓颔首,但他有些疑惑:“敢问公主要如何做?”
琬贞的回答简单粗暴——她伸出纤长漂亮的手,纡尊降贵落在他的素色僧袍上,隔着衣物,触碰他的紧实腰腹。
她撩起眼睫,斜睨他一眼,碰到他的那瞬,她清楚听见耳边呼吸粗重了几分。
哼,她心中得意更甚,这个赌局,她赢定了。
她神情毫无魅色,目光平静,似乎只当眼前人是具漂亮的工艺品,可她的举动却颇为旖旎。
琬贞的指尖暧昧而轻慢地顺着他胸膛往上攀爬,划上他的侧颈,落在他颊边。
她缓慢抚摸他俊逸的脸,轻声道:“你做了这麽多年俗家弟子,不妨借此机会想清楚,是继续青灯古佛,还是换个活法呢?若是后者,本公主可以给你指一条不一样的路。”
她此时离他十足的近,耳畔愈发炽热的呼吸拂过她细腻耳垂,她觉得那儿大抵是红透了,但在她赢这赌局之前,她是不会挪位的。
可他情动归情动,却完全没有发病的意思,黑沉沉的眸子一瞬不瞬,透过朦胧夜色紧紧锁在她身上。